——实话实说。
陆令仪早就知晓这些宫人们是如何看待她,这四个字也不过是想让她说出她们心中早已给自己定下的罪责罢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语气轻缓而笃定:“沈家男眷下狱,承蒙圣上恩典,沈家女眷未被波及。令仪自嫁入沈家,婆母待我为亲女,我亦如此。如今母亲病重,作女儿的一时情急,还请姑姑责罚。”
这却是实话,可惜不是对面想听的。
张姑姑哼笑一声:“你本是罪臣家眷,放你入宫已是圣上恩典,应谨言慎行,尽心尽力服侍主子才是。可你非但不思悔改,还企图与沈家罪臣勾结、结党营私,如今人赃俱获,劝你还是尽早全招,免得这嫡小姐的金贵身子遭了刑。”
嫡小姐三字绕着弯从张姑姑嘴里唱出来,分明是嘲讽的意思。
“令仪……未曾有一丝不忠不义。”陆令仪入宫两月有余,早习惯了明里暗里的挖苦,她将最后四个字咬的极死,每个字落在她口中再吐出来,像是镌刻在石壁上的摩崖,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沈家。
张姑姑并未细听陆令仪所言,或是根本不在乎,只一抬手,让身后两个内侍上前,一左一右压下陆令仪双臂背在身后。
陆令仪被迫沉下腰,却不像旁人痛涕求饶,她眼神坚韧,毫无惧怕之意,轻扯双臂:“不劳烦二位,令仪自己能走。”
陆令仪没问带她去哪儿,只是猜也猜得到。
张姑姑望了陆令仪一眼,见她身子瘦弱,面色苍白,谅也逃不开。便挥了挥手让内侍只守在她两侧。
沿着红瓦白墙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几人在掖庭局前停了下来。
皇后那句话虽说难听,但却也是这宫里心照不宣的共识——沈家一事虽未株连陆家,但“罪臣之妇”四字却是笼在她头上挥之不去的影,也是皇室所为之忌惮的。
如今她与沈家互通书信金银,乃是犯了大忌,不论如何辩解,那些人总能从中找出陆令仪内外交通、结党营私的些微“证据”。
刑罚是少不了的,而她只能暂且隐忍,但求不要牵连婆母与云舒。
张姑姑带着内侍,将陆令仪押进一间班房。
班房条件简陋,枯草勉强垒出一个榻,两个内侍像是一路受了什么气,又或是为了彰显什么没尽到的威风,硬是在陆令仪两肩狠狠推搡了一下,她右膝一歪,摔进地下的草堆里。
“嘶……”脚踝处膈上石块,随即一股热腾腾的痛意传了上来,陆令仪只一瞥便知,踝骨处破了皮,不出意外的话脚踝也扭伤了。
张姑姑没有在班房前久留,而是和看守说起话来:
“人我已经带到了,上头的旨意可曾跟你交代过?”
看守的语气极谄媚,却又有着少年的嗓音,这种割裂感饶是进宫已然两月有余的陆令仪也无法适应。
“姑姑放心,娘娘那边的事是顶天的大事,奴婢都装心里着呢!”
之后两人又伏在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陆令仪便听不清了。
掖庭局不过是暂时收容之所,虽会受些审刑,但若是结党营私的罪名被扣上,怕是要下天牢。
陆令仪不愿,她还要留在宫中,她还有未完之事。
夜里的掖庭局凉意渗人,青石砖上都透着湿漉漉的水汽。
估摸着明日就有审讯,陆令仪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捋了捋沈家一案的始末。
沈文修是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既有文人的温柔含蓄,又有为国为民的壮志与聪颖。
但就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人,却在半年多前被发现谋害恩师、通敌谋反。
一开始,是霍元伸霍阁老被发现中毒于家中,唯一的线索便是手边宣纸上,以血写下的沈文修三个惨烈的大字。
之后一连串的搜家、发现沈文修与外敌互通的书信、又验了笔迹、圣上一怒之下将沈家男眷均打入天牢,这些事不过一眨眼的工夫,丝毫不给沈家人反应余地。
沈家之罪证据确凿,圣上却又迟迟未曾下令处斩,只将几人在天牢压着,若不是沈文修身子虚弱,现在应还活着。
这事旁人或不了解,但陆令仪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破绽百出。
霍阁老死于夜里,还是早晨的侍女入房伺候洗漱时发现的。而前日沈文修下了朝便回了府,还与陆令仪在院子里修了几簇花。
至于与外敌互通书信更是无稽之谈,作为亲近之人,陆令仪最是了解沈文修,他虽略懂一些夜兰语的皮毛,却是远远不足以与夜兰人互通书信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沈文修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读书并不为了光宗耀祖、钱权对他来说也不值一提,他只想为君为民、尽一份心力。
然而这些来自家眷与熟识之人、心如明镜般的信任,是写不了折子,也成不了证据的。
陆令仪痛恨明知沈家无罪的永安侯府众人,又暗地里骂过那些高高在上、拥着生杀大权的贵人,更是恨急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
且不说霍阁老临死前写下的血字是真是假,又是什么意思,陆令仪只想着手从那几封“通敌信件”开始查起。
伪造的笔迹可以骗过其他人,却无法骗过陆令仪。
而现下不说为夫申冤,陆令仪自身都难保。
她躺在草榻上,随手编了只草编兔子,透过它望向高而狭小的窗外。
夜幕降临,也不知是不是窗太过狭小,竟连一点星光都不见。
陆令仪双眼放空,心思似盘综错杂的树根,稍不留神就会牵扯到无辜的人。
眼下能救自己的,思来想去也只有贵妃,但又有几分胜算?天下都说圣人之心难测,若是一不小心将贵妃也拉入这“结党营私”的泥潭之下……
况且表姐如今是圣上的人,比起姊妹之情,二人更是主仆之分。她当真会帮自己?
不一定。
再者说,贵妃娘娘即使帮她,也未必有用。
陆令仪知晓是自己太过心急,听闻婆母病重便失了分寸,但她并不后悔。
她捏着草编兔子,闭着一只眼,只眯起另一只,打量着镂空草兔子里细细的纹络。
上一次这样还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十三四岁时,裴司午骑着马,垂眸看她想上又不敢的样子,一脸少年人的张扬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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