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是被村里的人抬进去的,这些人沾亲带故,大多都姓安。
安茉呆愣在原地像木偶,没有动作,发不出声音,连睫毛都不再眨动。她的眼睛没有聚焦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在给父亲穿寿衣。
明明是大夏天,寿衣却是一层裹一层的。
安平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寿衣的袖子不太好穿上,于是那人只能更用力,掰着手臂往里塞。
咔嚓——
安茉听到一声骨头脆响,刺耳至极。
像是人偶的发条拧到极致,再松开,情绪的反扑异常猛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到衣襟上,小小的身体扑了过去,趴在父亲的身上。
“爸爸、爸爸……”
安茉一遍又一遍喊着,却不会再有人回应。
有人把她拉开。
寿衣终于穿上了,厚重的寿衣裹住了安平瘦小的身躯。
安敏把白色孝布戴在安茉头上,孝布太长,孩子个头矮,两端垂在了地上,她就只能多绕两圈,这使得安茉像个大头娃娃一样。
夏天温度高,零几年农村的葬礼还没有冰馆,几个安排事的一商量,停灵一天,次日下葬。
吊唁在当天下午。
安茉哭累了就停下来,歇了歇又继续哭。
年幼孩子的哭声混着震天响的唢呐声,听得人心里发酸。
安敏陪在她身边,不停地往遗像前的瓦盆里烧纸钱。
而刘震坐在外边,只关心礼簿上的金额。
一下午时间,吊唁的人来来往往,到晚上的时候,要报庙。
报庙之前还有一个流程就是破瓦和扛幡。
问题在于,按规矩这两项都是由长子或者重孙来完成。
可安平就这么一个女儿。
有人提议要不让安平堂哥的儿子来?
堂哥本就没那么亲,堂哥的儿子关系远了又远。
可尽管如此,这主意也有人认同。
“远归远,但毕竟人家也姓安,总好过让一个六岁的女娃来吧?”
“说得在理,女儿总归是外姓人……”
“可不嘛,娃都不一定能扛动……”
扛不扛得动其实也不重要,这活计一直以来可都是彰显着男人的继承地位,怎么能由女人来取代呢?这分明是对父权的挑战。
夜幕森森,众口幽幽。
“让我来。”
安茉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没人听到,也没人理会她,于是,她用尽力气,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让我来!”
这次声音够大,众人看向她,安静到近乎诡异。
人声暂歇,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就显得尖锐。
安茉在这尖锐的背景音中再度开口。
哭得太久了,喉咙紧绷着,说话时有刺痛感,她忍着痛:“我不是外姓人!我姓安!我是爸爸的女儿!我扛得动!”
稚嫩、沙哑却有力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
这次没有人再反对了。
安茉如果没有站出来,由着长辈们安排,流程也就往下走了。可偏偏,她站了出来,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如此掷地有声。没有人反对了,没有人敢反对了,再反对就是罔顾人伦了。
这事就这么定下。
安茉捧起瓦盆,细瘦的手臂抬起,将瓦盆高高举过头顶,而后奋力一摔。
瓦片碎裂的声音响彻黑夜。
她矮小的身体扛着柳树枝白幡,走得吃力,却也未曾有一刻放下。
次日,安平下葬。
安茉目睹了父亲变成庄稼地里一个隆起的土堆。
-
安茉被带到了姑姑家。
在县里,距离阳城市区有二三十公里。
村庄相对闭塞,邻里邻居有个什么新鲜事能八卦半天。同村的见刘家来了个女孩,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诶呦,老刘,你这又多个闺女呀?闺女好,闺女省心,哪像我们家那俩浑小子,闹腾。”
话里嘚瑟不难听出。
刘震骂了句,阴沉着脸回家。
安茉被安排和小她一岁的表妹刘文心住在一间屋子里,睡在一张床上。
一米五的床,睡两个小女孩倒也宽松。
来到姑姑家的这两天,陪在她身边最多的就是表妹。
或许是女孩子之间的心有灵犀,她发呆时,表妹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待着,她愿意说话时,表妹就叽叽喳喳逗她开心。而姑姑每天都很忙,干农活、做饭、喂鸡放羊。姑父则像个幽灵,除了吃饭睡觉,大多数时候都在外边游荡。
安茉敏锐地发现,姑父不在家的时候,表妹会放松许多,而姑父在家时,表妹则像一个鹌鹑。
她隐约感觉到,家里的氛围不太好。
这个想法在一天晚上得到了验证。
姑姑和姑父争吵起来,姑父抄起椅子砸在了姑姑身上。
安茉和表妹当时在房间里,她听见声响想要出去阻止,却被表妹死死拽住衣角,“不要出去,会一起挨打的。”
表妹恐惧的神色印在安茉瞳孔里。
很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争吵逐渐平息,刘震摔门离去。
安茉用湿毛巾敷在姑姑青紫的伤痕上,“你以前,从来没有跟我爸说过这些。”
她很心疼,却又想不明白,姑姑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些告诉爸爸。爸爸一定会为自己的妹妹撑腰的。
安敏低下头,哽咽着说:“家丑不可外扬……”
安茉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这短短的一句话怎么能成为姑姑忍受的理由呢?
那天之后,安茉开始提心吊胆。
她害怕面对姑父,却又不可避免的要在一张桌上吃饭。
中午饭安敏做好盛出来,两个女孩小心翼翼端到桌子上。刘震看了眼卖相一般的面条,皱了皱眉想骂又忍住没说,他今天要说一件更重要的事。
刘震看了眼坐在饭桌前低头不语的安茉,吧唧吧唧嘴对安敏说:“跟你说个好事。”
安敏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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