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缇踏进了东路这间跨院。
他已经许久没来过这里了。
婢女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正收拾东西。因为要封院子了。
“学士。
“学士。
纷纷与他行礼。
沈缇颔首,走进了正房里。
照香和月梢正在说话。
事到如今了,两个人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照香哭了一通。月梢反而安慰她:“别哭了,谁有你嫁妆银子多。
忽然沈缇进来了,两个人都慌忙站起来:“学士。
沈缇点点头,看了一眼里面。
两个丫头光顾着说话了,还没收拾里间,不免心虚:“这就收拾。
沈缇却挥挥手,让她们退下。
二婢互看一眼,安静低头退出去了。
房中没了旁人,沈缇一直走进了内室。
一切都很熟悉,这里承载了他成人的记忆。
妆奁匣子打开,白玉镯子赤金钗都在。他还记得那只白玉镯子,是婚后他给她买的第一件首饰。
都留下了。
孩子留下,珠宝留下,婢女留下。
她把能留下的全留下,挣脱而去。
那时候他想着,虽然她不能做他的妻子,可他也能照顾她一辈子。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年轻。
他回到次间里,坐到榻上。
榻几上犹自摊开一份佛经。她是要靠诵读佛经才能获得静宁吗?
沈缇翻翻架子上,许多佛经。
靠下的一格,定是这几个月没有主子,丫头们懈怠了,竟落了尘土。
沈缇抽出一本,却是本闲书。
随手翻开,一张纸掉了出来。
展开,是她的字迹。
一首诗,一首记录婚后生活的诗。
沈缇凝目。
他从前读过冯洛仪的闺中诗,知道她用字押韵的习惯,这的的确确是她的亲作。
却和她给他看的那些截然不同。
那时候他就诧异她词风变得不一样。
原来如此,原来这才是她真正写的诗。
沈缇咀嚼着那字里行间的哀沉幽怨。
轻轻把那张纸放回榻几上。
阳光里,尘埃飞舞,时光流去。
沈缇望着空空的房间,想到少年时那些义气坚持,摇摇头,自失而笑。
城外,西郊。
殷莳听闻恪靖侯又到访,赶到正厅。
正厅是个穿堂,前后有门。自上次之后,那架屏风便没有再搬回寝室,直接留在正厅,备用。
她去的时候屏风已经支好。
隔着屏风,冯翊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那一面的窈窕身影隐隐约约。
冯翊凝视着屏风。
“侯爷今日怎来了?屏风后那女子问,“前日跻云回来了,这两天想来两家该坐下来把事情……
冯翊上前一脚踹倒了屏风!
轰的一声!
屏风倒下,露出后面一个丽人,眉眼大气,容色明艳。
一双湛亮的眸子中有吃惊,却没有慌乱,正看着他。
殷莳及时地后撤两步,屏风倒在了她的鞋尖前。
大意了。
因冯翊上次来十分地友好,还送了许多礼物。大家都大意了。
葵儿去准备茶水了。就这么短短片刻空档,屏风后只有殷莳一个人。
屏风倒下,两人之间,再无阻隔。
冯翊踏着屏风上前,冷笑:“果然是个美人。难怪沈跻云放不下。
殷莳凝视着他:“事情不顺利?
冯翊的眉间有戾气,他浑身都散发着戾气:“沈跻云不肯。洛仪已经大归。
三妹妹已经回不了家。
二妹妹没了归宿。
冯翊感觉心腔里有股子压不住的邪火,但又不能恨沈家。
他恶狠狠盯着殷莳。
在猛兽的面前,不可以留给他后背。
殷莳没有后退,反而迎上一步。
“那你浪费时间,来我这里做什么?她质问,“做好收尾的事了吗?要快一点。不能让别人去乱说,要抢占先机!
冯翊顿住。
他问:“如何收尾?
这一顿,气势便被打破。
殷莳问:“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冯翊悲怒交加:“沈跻云宁可让洛仪母子生离,也不肯抬她做正妻!
他想不通。
二妹妹也是美人,还为沈缇生下了长子,如何沈缇就能对她如此决绝。
思来想去,还是认定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无情至此,只能是因为他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女子。
冯翊一腔散发不出去的戾气,便找到了方向。
大归,生离。
所以那两个孩子,那一对她看着似璧人的少年男女,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殷莳闭了闭眼睛。
沈
缇啊。
她睁开眼,一双明眸清亮:“对外头已经说到哪一步了?别人知道我的事了吗?
冯翊道:“便这几日,算着沈缇该回来了,已经使人知道你自请下堂。
因为消息不能散播的太早,以免控制不住**方向发酵成沈家和冯家逼迫小殷氏。
卡着时间散播消息,一是断小殷氏和沈缇的后路,一是使人们刚听到这一个消息,消息还没走形,新的大团圆美好收场的消息便来到,才子佳人终成眷属,正是人们喜闻乐见的。那么之前对小殷氏是否为自愿的一点质疑便会被冲散。
便中间有小瑕疵,在更好的结局面前,大家就会选择视而不见。
甚至会给小殷氏的贤良大度一层层镀金。
这便是原本的计划和安排。
但全毁在了最后一步上。
沈缇沈跻云,硬是在这水到渠成的时候,抽刀断水!
一泻千里!
殷莳道:“如果二郎确定再无转圜余地,就去使人知道——
“沈跻云恪守礼法,冯家女风骨不改。
“沈大人夫妇惜爱儿子长孙。
“恪靖侯扛着振兴家族的担子,为着妹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冯翊凝住。
殷莳又上前一步,微微仰起脸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声音温柔:“二郎,你已经尽力了。
“便换了任何人,也不会比二郎做的更好了。
这声音似有魔力了,直击心底。那双眼睛更是直视着他,带着怜意,似含心疼。
不会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了。
便大哥回来了也是做不到的。
冯翊的眼泪夺眶而出。
冯翊万料不到自己会在殷莳面前失态,他猛地转过身去,走开几步,只留她后背。
殷莳假装看不到他用袖子蹭脸。
她声音平缓,透着理性:“便是让大家都知道,这个事情最后虽然不如人意,但每个人其实都没错。
“跻云是刚烈君子,他不肯抬妾为妻有什么错。
“沈大人夫妻最初本就是与冯家结亲,洛娘本就是他们选定的儿媳,还生了长子。他们希望一切回归正轨,有什么错。
“洛娘诗礼之家的闺秀,先前不幸沦落贱籍,幸得沈家相护。但如今冯家已经**,一个读书长大的女孩子不肯做妾又有什么错。
“二郎重回京城,肩上担着一家子的希望。看到妹妹被迫为妾,想扶她起来。换成任何一个兄长或者父亲
都得这么做。
“重点便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和苦衷,虽然事情最后没能如愿收场,但要让听的人觉得,每个人都是可以被理解的,不会被指责,是该被同情的。
“二郎,动作要快一些。要抢占先机,尽快去做。
冯翊转过身来。
眼泪虽已经擦干,那眼角通红。
他凝视殷莳。
殷莳也不回避,微微扬起脸。
冯翊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
整顿情绪,道:“且让我想想这事找谁去做。
信息量太多且细腻,这是没法靠着下人去传播的。
因下人只能传播大概的事件,比如:听说了吗,恪靖侯的妹妹原来被沈家救了。
囫囵的形状。
细节,得靠女眷。
冯翊眉头拧紧:“我这边没有合适的女眷。我前妻之母只是安人……
冯翊从前是冯家最不成器的孩子,他走的是恩荫的路子。
且本来就讲究抬头嫁女低头娶妻,前妻的父亲只有六品,着绿袍。
从绿袍到绯衣,别看沈缇轻轻就跨过去了,实际上是很多基层官员一辈子迈不过去的坎。
前岳母的交际圈子层次太低了。
冯翊低头沉思:“沈夫人……
殷莳道:“那不行的。这事必须别人去说,哪能自己去说。旁人说是夸赞,自夸自己便是笑话了。
冯翊抬头。
殷莳叹道:“我来吧。二郎,我随你进城。
转身,看到葵儿端着茶站在影壁旁,看着倒地的屏风发懵,不敢说话打断他们。
看她转身,葵儿动动嘴唇。
殷莳眼神压过去,葵儿立刻闭上了嘴。
殷莳道:“走,我去换个衣裳,叫他们备车,我要随恪靖侯进城。
冯翊目送着她消失在影壁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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