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早已习惯他这副散漫不羁的模样,虽多有腹诽,倒也无人张目。
今日朝议有一桩大事,吴越之地的天师道教众作乱,叛军攻陷临海、余姚、上虞一带,向北方推进。
时下金陵士人多信奉佛教,民间则盛行天师道。天师道定期向民众发放米面、以符水治病,宣传教法,吸引了许多百姓加入,在地方士族中也不乏信众。
天师道首领张祐自称东皇大帝转世,隔三岔五地聚众起事。前几次一遇官兵便溃散,不成气候,这回却来势汹汹,甚至攻陷郡县,将朝廷命官并当地豪族诛杀殆尽,一时之间,朝野震动。
会稽是魏氏的势力范围,这次天师道叛乱,会稽魏氏首当其冲。魏氏部曲不敌天师道人多势众,嫡系子弟逃到金陵,旁支及门客数百口尽遭屠戮,魏氏掌控的庄园、盐田、港口等尽数落入叛军之手。
中书令魏膺之跪倒御前,嘶哑的声音饱含悲怆,叩首于地:“陛下!天师道凶残暴虐,屠戮朝廷命官,焚掠郡县,杀人无数。会稽乃江南腹地,若任其坐大,必成燎原之势,动摇国本!臣恳请陛下速发天兵,剿灭此獠,以安社稷,以慰冤魂!”
殿内气氛凝重,众臣面面相觑。叛军裹挟流民,声势浩大,且信徒狂热,极难对付。一时间,文武大臣们议论纷纷,或言招抚,或言调军剿匪,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站在班列前方的齐鸿、宋海晏、澹台恭三人身上。在如今的大楚一朝,有能力率军平叛的无非齐氏、宋氏、澹台氏而已。
纷扰之际,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
“魏公所言极是。魏氏遭此大难,令人痛心。”宋海晏上前一步,敛去面上慵懒,显出傲然之色:“天师道匪寇不过乌合之众,何足俱哉?”
他目光转向御座,微微一揖,姿态随意,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陛下,臣请旨率军南下,剿灭乱匪,收复失地,还江南一个太平。”
中书令魏膺之闻言,布满血丝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急切的亮光。在天师道的冲击下,魏氏已无力掌控会稽局面,宋海晏如此表态无疑给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大将军高义……”魏膺之朝宋海晏的方向略微致意,随即望向御座,再次叩首:“陛下,臣恳请陛下允准大将军所请。江南安危,皆系于此……”
萧含光正欲答话,司徒公齐鸿出列,朗声道:“陛下,宋氏向来镇守北方防线,如果抽调兵力往南,只恐北虏乘虚而入。而且路途遥远,只恐大军未到,天师道已成野火燎原之势。不如从扬州方面调军平叛。扬州毗邻越地,大军旬日可达,荡平妖氛。”
萧含光微微一愣,齐鸿与魏膺之素来不合,这次竟然主动请缨,实不寻常。斟酌之际,却见魏膺之眉峰一凝,陈词道:“齐司徒忧国之心,老臣深以为然。然则天师道妖众凶悍异常,绝非寻常流寇可比。”
“扬州军拱卫京畿,自是国之干城。然……”魏膺之话锋微顿,语气凝重,“请恕老臣直言,实难与庐江军相比……宋将军麾下大军骁勇,连克徐州、青州、兖州,此等虎贲南下,雷霆万钧,必能一举摧垮妖众凶焰,抵定乾坤。若以钝器击顽石,恐怕难竟全功,反致战事迁延……请陛下明鉴……”
魏膺之竟将扬州军喻为“钝器”,直指其不如庐江军,齐鸿勃然作色,目光灼灼如炬,直刺魏膺之,“魏膺之,老夫念你骤遭大难,本存体恤,你竟不知好歹,阻挠平叛大计,当真不知好歹——”
一时之间,金殿上喧哗声四起,争嚷不休。有的赞成齐鸿,认为从北方调军路途遥远,一旦兵力空虚,北魏趁虚而入,得不偿失。有的则赞同魏膺之,认为宋氏骁勇之师,远非齐氏可比。天师道来势汹汹,唯有重拳出击,将之彻底剿灭,方为上策。
萧含光被吵得额角突突直跳,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宋氏大军南下会稽,势必要经过江左齐氏的势力范围,这是齐氏不愿见到的事。且宋氏父子镇守淮南,不曾干预朝事,在朝廷中枢没有太多话语权。齐鸿绝不希望打破这等惯例,让宋家势力深入江南核心地带。
而魏膺之素来与齐鸿不合,却和宋家交情不错,当然更乐见宋氏出兵。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层考量。会稽与庐江有八百里之遥,又有北方的压力,平叛之后,宋氏大军必急于北归。而江左与会稽毗邻,齐氏大军平叛之后,夺回的盐田和港口,未必愿意那么轻易还给魏家。
是以,齐鸿和魏膺之这一双死对头,在这个问题上针锋相对,谁都不愿松口。
萧含光眉梢微挑,转眸望向澹台恭,试探地问道:“澹台恭,你可愿率军前往会稽,平定天师道之乱?”
澹台恭与魏膺之并无交情,先前见宋海晏和齐氏都主动请缨,本以为此事和自己没关系。没想到双方争执不下,皇帝竟突然点到自己头上。
于澹台恭而言,这足显皇帝对自己的器重,也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如果他能率军一举平定叛乱,加官进爵不说,家族的影响力也会进一步扩大。
澹台恭眼神一亮,应声出列,大声回道:“臣愿往。”
萧含光转而看向魏膺之:“魏公以为如何?”
魏膺之心下暗忖:澹台氏根基较齐氏为浅,且素日多树敌怨,料无吞并会稽之野心,与魏氏应不致交恶。他颔首道:“臣无异议。”
天子目光又落向齐鸿:“司徒公可有话说?”
齐鸿冷哼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萧含光看着金殿下方一张张或闪烁或晦暗的脸孔,心中冷笑,宋军更勇,齐军更近,在她选择了澹台恭之后,争议反而平息了下来。所谓国之大事,不过是门阀私计而已。
七年了,她原以为自己早已见惯,胸中块垒到底难消。
朝议之后,她便往御书房处理政事,然心中郁郁,一时无法静心,便将如山的奏折推到一旁,一个人坐着发呆。
齐韶进入御书房时,见皇帝在窗边如泥塑木雕般静坐,十二疏冠冕下的眼睛望着虚空,恍若穿过重重宫墙,凝望着禁城之外的远方。
齐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
皇帝并非男子,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她和大臣们私下里的接触并不多,更不会和后妃亲近。
她没有朋友。
当他不在的时候,皇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正犹豫是否上前拜见,却见皇帝转过身,神态已经恢复了帝王应有的模样,正朝他看了过来。
她问道:“齐家那边有什么动向吗?”
“没有。”齐韶摇头,“下朝之时,臣见陛下脸色不太好,所以前来问安。”他将手隐在袖中攥了攥,躬身道:“陛下安否?”
“朕无事。朕只是……”萧含光微微阖眸,“朕已尽力,却还是有心无力……”
她唇边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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