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道人一觉睡醒,翻了个身,猛地坐了起来。
他的洞府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水池,池水清冽透澈,毫无杂质,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睡太久睡出现幻觉了。
坠魔渊虽然名字里带了个“渊”字,但却和水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说河流了,掘地三尺都挖不出一滴水来。
这几百年来,疯道人靠着魔藤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水分才活了下去,当下一头扎进水里,痛痛快快喝了个饱,然后就着池水,把自己几百年没洗过的身子洗了一遍。
等他洗完澡出来,池水已经又黑又臭,不能看也不能闻了,他冲着山洞口喊道:“丫头,出来吧。”
墙角,身着黑裙的少女抱着一只雪白团子转了出来。
他哼了一声,“别以为你给我送了洗澡水,我就会答应帮你。”
虽然这个澡洗得确实很舒服,洗完才觉得自己终于像个人了。
“就算你明天继续送水过来,我也不会考虑帮你的。”疯道人态度坚决道。
陆昔年没怎么在意,淡笑道:“送与不送,是晚辈的心意,帮与不帮,则看前辈的心情。”
她态度谦和,一点儿勉强的语气都不带,疯道人喉咙一滞,反倒觉得是自己占了便宜还卖乖了。
他悻悻地转过身去,继续捣鼓没做完的傀儡零件,结果没过多久,就闻见一阵阵烤肉的香气传来。
肚子里的饿虫又开始咬他的肠子了,疯道人咬了咬牙,一忍再忍,终于还是臣服于食欲。
陆昔年心中忍不住想笑,但考虑到疯前辈的尊严问题,面上还是保持着平静,把烤好的肉递了过去。
疯道人接过来刚咬了一口,立马吐了。
“呸,呸呸!”他拼命地吐出嘴里的残渣,大叫道:“我不过就是没有答应帮你而已,而你竟然下毒害我!亏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好姑娘,老夫真是看走眼了!”
陆昔年一头雾水,“……可是我没有下毒啊。”
肉是她亲手割来的,火是她亲手生的,调料是她亲手放的,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哪来的下毒?
“你还嘴硬,不信你看看那只小白毛。”
陆昔年低头向小白看去,只见小白四肢倒地,已经昏死过去。
疯道人愤怒道:“我亲眼看见它舔了一口,然后就昏过去了!你还说你没有下毒,幸亏我体质好,不然也和它一样下场。”
她急忙把小白抱起来,又是拍背又是顺气,过不多时,小白醒转过来,幽怨地盯了她一眼。
陆昔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真的没有下毒,难道问题出在肉上?检查了一遍生肉,也没有发现异常。
她不信邪,于是拿起烤肉,也尝了一口。
陆昔年沉默了。
或许,食物本身并没有问题,而是因为……
实在是太难吃了。
她面无表情地把那口肉吐掉,然后把烤肉架子上的肉串全都撤下来,说:“我去重烤。”
疯道人急忙按住她的手,“别别,你离灶台远点儿,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他说什么也不让陆昔年碰调料了,自己亲自烤了几串,边吃边问:“这些肉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陆昔年之前请他吃的都是烹饪好的熟食,今天突然换了生肉,显然是从别的地方获得的。
“从一只感染了魔气的羊妖身上割下来的。”
疯道人咳嗽了一下,险些又吐出来。
“鬼面枭啄过的东西你也……”
“没有被鬼面枭啄过,我赶在它们之前找到的。”陆昔年解释道,“我小时候也吃过这种羊妖的肉,没有什么问题。”
“……”
“不吃就只能饿着。”
疯道人屈服了。
解决了这顿兵荒马乱的午饭,疯道人拍拍嘴巴,打了个呵欠,“吃饱了,午睡去咯。”
“前辈……”陆昔年欲言又止。
“别以为吃了顿饭,你就能挟恩图报了。”疯道人睨了她一眼,道:“多余的话,等睡醒再说,你也忙活了半天,就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他还是不肯帮她。
陆昔年搂着小白,把脸埋在它软和蓬松的绒毛里,无声叹气。
一开始,她不懂小白为什么带她找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直到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疯道人所绘的坠魔渊地形图,那上面许多隐形的标注,是她从未发现、也很难发现的。
疯道人对坠魔渊了如指掌,而陆昔年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向导,一个能告诉她正确方向,让她不至于在错综复杂的渊底,像无头苍蝇般乱莽乱撞的人。
可疯道人明显不愿意冒险做这个向导。
小白似乎能体会到她的苦恼,轻轻舔舐着陆昔年的脸颊。
陆昔年抱着怀里温暖的团子,低声叹道:“还好有你,我还不算是一个人。”
疯道人不愿帮她,她就回去继续寻找缺口,一天找不到那就两天,反正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的。
.
陆昔年打了个盹,醒来时习惯性地去摸小白,却摸到了光秃秃的地面。
她疑惑地坐起来,才发现小白睡着睡着变成了她的枕头,小团子被她压成了扁团子,却还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陆昔年摸了摸脖子,出乎意料地舒适,没想到小白不仅抱起来舒服,枕起来也……更舒服了。
“太过分了!”
突然间一声大喊,疯道人捶手顿足,拖着残腿愤怒地在洞府里挪来挪去,边挪边大骂道:“太过分了,世上哪里有这样的混蛋!”
陆昔年看了看压扁的小白,心想:倒也不至于吧……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混蛋的师父!放着自己的亲徒弟不要,去救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任自己的徒弟被人欺凌,被人夺舍,还被打下这生不如死的地方!”
陆昔年愣住了。
半晌,她沉默道:“你窥看了我的意识。”
“我要帮你,当然要看看你是谁,有没有在骗我。”疯道人道:“也幸亏我看了,不然还不知道你竟是留云山的人。”
他仍在气头上,叫骂不休:“你那个狗屁师尊,他算个屁的师父!你是他的徒弟,别说是受了重伤,就算是残了、废了、疯了,他也得照管着你,不为别的,就为他是你的师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而他呢,却像个缩头乌龟,只敢躲在留云山上,连一句辩护的话都不敢说,甚至连你的面都不敢见!”
疯道人嘴里发出嗤嗤冷笑,“我一直以为,留云山上都是有血性的人,是真正心怀大道的卫道者,没想到短短几百年,他们也变得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一模一样了。……呵呵,这天地间果然没有什么干净的去处,干净的地方倒是有,可多得是腌臜肮脏的。”
他骂的声嘶力竭,酣畅淋漓,连同陆昔年心中的郁结一起冲解。
有人为她说话,有人为她仗义执言,就算这些话终会被埋在暗无天日的渊底,她此时此刻也是感动的。
她不是孤魂野鬼。有人理解她的遭遇,共情她的苦难,哪怕那人只是个疯疯癫癫的道士。
陆昔年开口道:“疯前辈……”
“不用再说了。”他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疯道人望向陆昔年,乱发之下露出一双凌厉的眼,他斩钉截铁道,“我帮你。”
-
陆昔年跟随疯道人走在坠魔渊的腐殖里,腐殖不比山石坚硬平坦,疯道人双腿残疾,走得很是艰难。
她屡次想去扶他,却都被拒绝了,老道士虽然没了双腿,但傲气仍在,不肯在别人跟前露怯。
“我们要去哪里?”陆昔年问。
“去找几个老熟人借点儿东西。”
疯道人左转右转,一路上踩了几个机关,坠魔渊里的景象陡然一变。
满地的魔尸消失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座黑暗幽寂的狭长山谷,血红的天空上魔云涌动,像是巨龙似睁未睁的眼。
疯道人冲着天空喊道:“老烛,老乌,老九——快醒醒,别睡了!”
天空传来隆隆的轰雷之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老疯子,你又来了。”
“没错,我又来了!”疯道人哈哈大笑道:“不过这次不是找你们唠嗑的,我新收了一个徒弟,特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他侧身让出一步,把陆昔年推了出来。
陆昔年感到有一道无形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了过去,那低沉的声音道:“她是魔族?”
疯道士道:“当然是魔族!这一身魔气还能有假?”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顺着灵识传到陆昔年脑海里,“不用怕,老烛是这里实力最强的一个,可他是个瞎子,看不出来什么的。”
陆昔年淡淡“嗯”了一声,尽量保持着呼吸的平静,那个被称作“老烛”的魔没从她身上发现什么异常,便回到了天空上。
“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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