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妄像是忘了先前所言,严肃而认真地伸出手来指着宝辇道:“你有没有发觉,这辇车做工精妙是精妙,就是哪里不太对?”
贺云璋一眼便被他的手吸引了注意,那手秀柔细嫩如少年,百看不厌。
所谓炼器高手,面老手不老。
外行只当炼器师最得意的作品是他生平所炼的最强道器,但唯有内行明了,炼器师生平最得意的作品,是他自己的手。
器师以手断器,观手识人。
贺云璋道:“器门造车讲究轻巧精良,忌赘余厚重,这车太沉,行动不便,耗资耗力。而且旁边的纹路不美观,像是败笔。”
富国公傅改压低声音冲一旁的秦逸正说:“听听,明侯的车辇有败笔,多狂的口气!”
鹤妄却点头道:“旁侧多出来的纹路恐怕不只是装饰,严密丝缝得很,你看此撵上方轻便,底座却如此沉重,里头很可能暗藏玄机。这唯一解释不通的纹路也许与这有关,可惜只能看到一边。”
“你的意思是,另一边也有?”贺云璋顿时来劲了,“如果另一边也有同样的古怪纹路,会不会是折叠翼的新隐藏方式?”现如今南国能飞的战车都不能很好地隐藏战翼!
傅改听得云里雾里,见那宝撵一米左右的底座,旁侧的壁面光滑可鉴人,并没有纹路。
他对秦逸正说:“炼器师傲人的三觉便是听觉、触觉、视觉,眼力便是其中之一。这两人一定是因为我刚才嘲笑他们眼力不济,所以故意卖弄,甚至借故走开。你看到纹路了吗?”
秦逸正点头道:“纹路呈楔形,线条细若发丝,不知有何深意。我想他们的意思是,如果两边壁面都有同样的古怪纹路,也许此车底座内藏折翼……”
“折翼!!”傅改两眼放光,像发现新商机似的,跳起来扒开人群往前挤,比前面两位炼器师还要激动得多。
宝撵刚过,人群聚拢来,往前挤着走得十分不易。贺云璋见他们跟了过来,也就暂时打消了立刻前往傅府找那传记孤本的念头。
突然,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有三名黑袍刺客接连跃出,纷纷杀至前方车仗,喊道:“杀昏君!”
暗器四散开来,而被两名刺客掩护的中间那人势如闪电,手中利剑只取申游君后心!
“护驾,快护驾!”
战马长嘶,人群惊乱不已。侍卫军纷纷拔刀,但他们护驾的速度远不及那刺客。
“保护君上。”一道无精打采的嗓音从上方纱帘中传出。
贺云璋怀疑自己听错了,那语气很是颓废,但音色却十分年轻。
可傅明镜的年纪,分明比申国国君“申游君”还要大得多!
几乎是傅明镜话音刚落,嗖——
立在宝撵战车上的九尺男子一跃而出!
这位“朝露”猛将几步跳到申游君战车近前,猛地发出一声怒吼,空气似乎有刹那静止,抱头鼠窜之人纷纷抱住脑袋痛苦地佝偻身体,朝申游君杀去的刺客也不受控制地遏住身形。
就在他停顿的那一刹那,丈半长戟便杀至近前!
那刺客身法鬼魅,以一种刁钻的方式绕过战戟的雷霆攻击,却还是被割破了手臂,手中暗器偏离了方向,只射中车轮,但恐惧已经让他方寸大乱。
那九尺大将左边脸上有半块青色蛇皮纹,双肩以下手肘以上的部分也有是青麟皮,此人目光凶悍,杀气滔天,有股久经杀伐、锐不可当的气势,远非寻常刺客能及!
贺云璋惊道:“青麟皮,高九尺,铜筋铁骨,力拔山河,刀枪不入。‘朝露’首领麾下二圣使并称‘光怪陆离’,他就是其中之一的陆怪?那他手中战戟,竟是名器‘逐鹿’!”
“逐鹿”长柄上有游龙缠绕,原是天下器宗历代贤者联手打造,为恒王朝先帝所有,乃帝器之一!此器遗落在外,被“朝露”所得,想必也已经被傅明镜重新淬炼过了。
可贺云璋听音辨器知道这战戟尚有一缺,但那陆怪出手招数变动太快,刀光剑影之中,他一时找不出那一丝缺陷具体在何处。
秦逸正目不转睛地观摩陆怪自成一派、浑然天成的战法,道:“陆怪皮糙肉厚,天赋异禀,‘朝露’组织里,他不算最强,但他是最忠心的,据传傅明镜要他死,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赴死。”
贺云璋暗恨本国宝物旁落他国,遭贼人荼毒,以至好好的名器没了好名声,压低声音道:“傅贼笼络人心的手段的确高超,真不知道他哪里好。”
陆怪猛地挥动血纹战戟,战戟破空携着滔天威势,朝那刺客胸口刺去,戟尖划过此刻身着在外的盔甲,火星四射。战戟陡然转向,趁机袭向他后背的刺客躲闪不及,被洞穿咽喉,血溅当场。
不消片刻又战死一位经验丰富的此刻老手,此时仅剩的那刺客像是被吓到了,单刀拖地,三步一回头地侧身飞遁,窝身钻进小巷。
陆怪杀红了眼,一怒之下果然追了上去。
贺云璋道:“强是强,可惜有勇无谋,不像是久经沙场之辈。这若是还有后手,大将不在,诛傅贼可不就在此时么!”
给傅明镜车辇拉车的十六位朝露大将,早在遇袭开始之时便解开束马的鞍绳,纵马挥鞭来到申游君左右,将申游君所在战车严密保护起来,谨防变故。
原本华贵的宝辇四周只剩弱仆二三。
秦逸正同样嗅到了空气中不安分的意味,问:“你剑法如何?”
贺云璋握住剑柄,警惕四周,道:“在炼器师里算是上等水平。”
秦逸正懂了,袖中短棍滑出至掌心,微微握紧,蓄势待发,道:“你们都到我身后来。”
这是秦逸正十八般兵器之一,原名“竹杖”,后被他改名“一蓑”。
此器原也是天下器宗之珍藏成品,但在两界大战中损坏,后被器院宗师们联力修复至更佳,可自由伸缩,最长一丈,最短三寸,缩至最短时近乎无缺,伸至最长时仅有一缺。棍体厚度均衡,奇重无比,世间唯此一根。
贺云璋参与此宝精修时,还曾笑称这种武器塞进袖子里,抡起袖子就能把人砸死!
贺云璋见状,还是坚持道:“多谢秦兄了,但我其实,还是挺能打的。”
以前炼器时代,炼器师们主要炼手、炼眼,致力于将力道与尺寸精微到个位以下的分、厘、毫、丝、忽、微、纤、沙、尘、埃、渺、漠……极尽钻研,力求炼制更完美的道器,卯力激发人体潜力。要求炼器师目力不求太远,越细越好,力量不必太大,越小越好。
如今修仙时代,修仙者讲究炼体炼手,往上催动人体潜能,修炼至可发千钧之力,万钧之力;目力往远处便是十百千万米……甚至以里为级。要能看得越远越好,力量越大越强。
简直两个极端。
炼器师创道器,也是道器克星,破“微”级缺口,用“忽微”之力佐以炼器手法足以断之。
但修仙者对上有微级缺口的道器,需以三千钧巨力方可断之,若是借器击之,手中道器须得承得起如此巨力,才不至于自废兵器。
因此,寻常修仙者若没有炼器师的本事,没有极品道器在手,想断敌人神兵几乎是不可能的。
各道各有所长,自会取长补短。
比如天才如秦逸正之流就会二者兼备,在力量大的基础上炼体至精控力量入微,千米之外还能眼力入微,可以说相当可怕了!
南国神州道院包罗万象,虽分仙院、器院等,但身为学员,想学什么都行。
贺云璋好不容易才进的器院,自然得充分利用资源,再者炼器术至大乘境后,炼器一通百通,因此他涉猎古籍万千,不只局限于剑谱。
雄韬武略,十八般武艺无一不通,只是战斗经验不足,拳脚功夫跟仙道大家的秦逸正暂且不能比。
但再怎么不能比,他代表的是炼器师,他若露怯,丢的就是器院的脸面。
秦逸正道:“希望此次能见识炼器师的真正手段!”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明面和谐暗里较劲地将武艺不精的傅改给护了起来。
鹤妄撸袖子以英勇无畏的表情率先撤退道:“好说好说,我们炼器师战斗主要不靠花花拳脚。秦小子,你今日有眼福了。”
“你们,别见识了!保命要紧!”傅改来不及扶稳帽冠,慌不迭地踩着自己的衣摆,找了个自以为安全的角落,抵着墙大口喘气,无比悔恨今年没有配战车,出门没带随从……等那三人过来挡在自己前面,傅改道:“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在我面前称老骨头,你还太嫩了,”鹤妄嫌弃地扫了傅改一眼,幽幽道,“要小心了。”
“杀!”门破瓦裂,大片黑衣人破屋而出,如雨点般自四面八方闪现,铺天盖地般无声无息地杀向宝辇上方亭轿,跳起的近百名刺客瞬间将那宝轿围得水泄不通。
“斩万恶之首,成万世功名!”
“不成功,便成仁!”
“果然声东击西,攻敌所必救,”贺云璋压低声音道,“刺客穿着各异,舞刀弄枪各施手段,不成一派,却必是有备而来。”
秦逸正道:“冲着傅明镜来的。申游君窝囊是窝囊,但并不昏庸。”
转眼热闹的街道上空空如也,货物翻倒,四处滚落。
有和傅改一样哆哆嗦嗦地躲在屋角,见这伙人穿着考究、神色并无惧意,都下意识地往傅改那边挪,主要想寻求那三位高人庇护,战战兢兢地道:“该不会今日他要葬身于此了吧!”
“都是来找死的。”鹤妄两眼迸射出锐利的寒芒,沉声道,“正所谓‘将欲灭之,必先学之’,知己知彼,乃不败之基。你俩既然都是冲着他来的,接下来可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什么是器道魁首的手段!”
三界器道魁首,傅明镜。
贺云璋瞳孔猛缩,大乘炼器师的眼力之下,空气中的尘埃纤毫毕现,时间流动速度慢了下来,飞沙走石破菜叶,眼前的万事万物慢得仿佛静止,刺客们目光狰狞,动作夸张地停在半空中,摆动的衣袍维持不变。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神技。
没有一丝的风,无形气浪分开无处不在的灰尘,无柄利剑以辇车上的那人为中心凭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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