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甘江。
天还没亮,沈双赐领着刚入右华军的新兵蛋子们绕山跑完两圈,刚一回驻扎点安排好训练任务,就让猫在拐角的杜泽湘招招手给叫过去了。
他抹了把脸上条条不断下滑的汗,一脸疑惑,“老杜,你喊我干啥啊,明怀又不在我这。”
“没找他,找你。思复昨天跟我说,他想请你先带兵往西北发展。你也知道和联那头的态度,上次思复去摩斯特好不容易说服他们放弃在华国进行城市暴动的干涉举动,来走咱们的包围路线。但是他跟你不好开口,就托我来游说。”
这要是换成别人的提议和劝说,再换个敏感的人来理解,说不准就疑心自己是不是被组织发配了。但沈双赐都没过脑子,直接一口应下:“行啊,啥时候出发?”绝对信任。
杜泽湘简单跟他交代完后就要返回和邹思复再商量具体细节。
一路上就看着士兵们干劲十足地拿着农具演练,摔跤、拼刺,还有一大队人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听着台上讲官热血激昂的政治课。杜泽湘踱着步子走过,迎着初升旭日刹那铺盖的金光跟来来往往笑容满面的乡亲们打招呼。
有大婶见了他就忙不迭地从篮子里掏出地瓜萝卜硬要塞进他怀里,“小杜你可千万收下,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这些贫农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地!”
当然,这地瓜萝卜最后也没收下。杜泽湘谢过她的精神感激,继续往邹思复的位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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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思复把左部前线战场的消息看完,正准备写给柯忱皖的短讯时杜泽湘进来了。
“思复,老沈答应了,”他一进来就拉开邹思复对面的椅子坐下,“接下来什么打算,用不用给左部制造点混乱让他们没空管咱们的发展动向。”
“我正想说,”邹思复把文件递给他,指节在桌上轻叩,分析道,“常中铮的军队赢了,谢海败逃,闫白把马珏软禁了当给常中铮的投诚礼,这下常中铮在左部内算是只手遮天,华国也算大面积统一了。不过他这场五个多月战争消耗很大,肯定需要休养生息,我们也可以借此时机继续安心发展。”
“这感情好,”杜泽湘把文件看完就推到一边,看到邹思复拿起笔,随口一问,“给尹芝写信?”
“给她的信昨天就寄出去了,”邹思复低下头开始写,“我给钟鼓提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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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忱皖收到纸条的时间和喻维津回城的时间正巧是同一天。
他刚在街边的咖啡馆里佯装若无其事地拆完信,就听见一阵闷重而又规律齐整的脚步声。
他偏过头向外看去,一长队军人慢慢进入视野。左部军队入城,平头百姓动作迅速地退到道路两边,柯忱皖隔着人墙只能瞧见在最前面醒目的骑着马的三个人,而喻维津是里头最面容冷峻的一个,跟其余二人的满脸笑意形成鲜明对比。
你回来了。柯忱皖心道。
不知是否是心有所感,男人把目光扫到一边。青年忙低下头看信纸。
错觉。喻维津心里默念。他收回视线,继续目视前方。
等浩浩荡荡的脚步声渐远,柯忱皖才起身。他将几张纸币放到托盘里,取走信纸收进口袋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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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维津一回来就被常中铮热情接见了。
“坐坐坐,在我这里不用讲究那么多。”常中铮按着喻维津的肩章,压着他坐下,随后到茶几的另一边泡茶,将缭着香的雨前龙井送到男人面前,“维津,你这次可是大功臣。”
“不敢当,都是弟兄们的功劳。”喻维津神色淡淡,转而提起另一件事,“谢海和岛国人在谷京会面了。”
“你怕他借外国势力东山再起?”常中铮从喻维津口中听到这个消息,心下震惊外更有忌惮。他面上不显,“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对了,你这次辛苦了,我这里做主给你放个十天半个月的假休息休息。军队方面让顾赭同帮你带带。”
表面放假,实际暂时卸权。常中铮这手过河拆桥的算盘玩得妙。但常中铮也只能玩玩计谋来敲打他,不可能真让他撒手不干。
男人看破不说破,垂睑应下,“是。”
随后他就借口离开,那杯茶还满杯在原处,一口没喝。
常中铮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突然伸腿踹了一脚茶几。那杯茶在桌上晃了几晃,最后一骨碌滚落,碎成几瓣,茶香氤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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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维津没急着回家,先去了趟军营找陈泽开交待好事情,随后自己开着别克准备沿着街路晃悠。
街上先是下起丝丝缕缕的毛毛雨,随后愈演愈烈,酿成了噼里啪啦的彻骨寒雨,男人按开了雨刷器才勉强透过雨幕看清路。车行进得慢,他还听见没带伞的男男女女边大声抱怨着天气变化无常边发足狂奔。
他右手操着转向舵,左手把车窗摇下五厘米左右的空隙——瞬间就有一股寒气钻入,夹杂着冰凉的雨线冲进来,鞭在他脸上,慢慢浸湿军服。瞬间的冷、潮使得他总算心里有了分畅快。
他不喜欢打仗。他最初的梦想是当个钢琴师,跟妈妈一样。后来妈妈病逝,他逆反,天天和喻文庭对着干,就被喻文庭送进德训营里磨炼,再后来就顺理成章地当上“大帅”。喻文庭老了,他得担起责任,不能辜负厚望。乃至后来与常中铮合作,投入他门下,都是因为喻维津对自己说的:你得对他们负责。
可他真的不喜欢战争。这次对阵闫白,保守估计,死伤三十万有余。两军的人或年轻或年长,也许是儿子也许是父亲,像他见不到自己母亲那样,他们的家人也再见不到思念的人。
他同样不喜欢常中铮这样把政斗看得太重的人。可他还要跟这种人虚与委蛇。
他慢慢把车窗又摇上,车子以龟速在砸得人发懵的暴雨里前进。
慢慢开吧,家里也没人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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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维津随意把车停在院子里,随后没拿伞,直接淋着雨往里走。
他伸手把勾在壁灯上的钥匙拿下来开门,转开门把后进去。凭记忆在昏暗中打开鞋柜换好鞋,喻维津没开灯径直往前走。
蓦地,男人眼神一厉,躲过身后的袭击,顺势反手钳住来人的手臂向前一拽。
对方借势以另一只手化拳打向他的腹部,喻维津侧身闪过,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并且预判其下一步动作,抢先伸腿膝击将他摁在地上。
“你是谁的人。”
男人本就低沉的声音中多出几分狠厉,膝盖顶的力道越发重,柯忱皖被抵得闷哼一声,心道玩大了,急忙出声:“scarf,是我是我。”
早在柯忱皖闷哼出声时喻维津就认出他了。他有些窘迫地从柯忱皖身上起来,顺手把青年拉起来,语调生硬,带了无奈和生气,“没有下次,误伤了怎么办。”
“没有下次了,”柯忱皖揪着男人的袖子晃了两晃示弱,指尖捏到一片湿凉,“你衣服湿了?”拉着男人的衣袖去开灯。
灯亮起的瞬间两人都眯了眼,随后柯忱皖就看清喻维津的模样——落汤鸡。头发又湿又乱地耷拉着,灰蓝的军服色调更暗,整个人发散着颓丧的气场。
莫名叫人心疼。
柯忱皖喉咙口的话换了几遭,最后推着他边走边说,“快去洗澡,不然着凉了。”
喻维津可以感觉到他双手贴在背上的轮廓,温度。
男人十分听话地上楼洗澡,又乖乖喝下柯忱皖煮的姜汤。
随后他开口:“你不是走了吗。”
柯忱皖不知怎地听出了点委屈。他有些心虚地干笑一声,恢复原本形状的猫眼滴溜转了两圈,“是走了,但中午不是看见你回来了嘛,就想着过来和你打声招呼。”
“咖啡馆。”
“嗯?对,是我。”
不是错觉。喻维津心情又好了几分。
男人抿直了唇,一脸严肃,就在柯忱皖以为他要蹦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句的时候,他十分平静地陈述:“我未婚妻没了。”
柯忱皖怔愣片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顺着往下问,“所……以呢?
喻维津看青年像某种小动物炸毛了似的警惕地看自己,就忍不住闷笑一声,他可能不知道自己迟钝地眨眼睛的时候有多可爱。
冷硬的轮廓仿佛都变柔和了许多,柯忱皖头一次发现喻维津有虎牙。他隐隐觉得男人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所以,让我抱一下。”
发愣的青年被扯着撞进男人怀里。
喻维津感受到他的纤弱,柔软,温暖。他的侧颊亲密地蹭在柯忱皖的耳骨和脖颈上。
柯忱皖感觉到男人的唇似有似无地在他颈上掠过,湿热慢慢渗进肌肤,钻进血管,融进血液。
他不敢动,由着男人抱着。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耳朵在升温,心跳声渐急促如擂鼓。
“谢谢你,忱皖。”青年听见喻维津说。
谢谢你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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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忱皖被自己做的梦吓醒。他喘着粗气,猛地坐直身子,抄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咕噜”地灌了两口。
但心里的那股热气蹿得烧脸。
他居然梦到跟一个男人接吻,随后他被拢着后脑勺吻得晕晕乎乎,软着四肢被男人压倒在床。最惊悚的是,那张脸的主人名字叫喻维津。
“不就是昨天被抱了一下嘛。”柯忱皖喃喃自语。脸上的热度还未降下去,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一掀被子,下床洗漱。
刚下楼梯就看见男人一身居家服,长腿交叠着伸直,上身随意地靠着沙发,面无表情,看似认真地研究报纸内容。
喻维津听见动静,抬头望过去,随即双腿收回坐直上身,矜持地打了声招呼:“早。”
“早啊,”柯忱皖笑着回应,又注意到他的穿着,打量几眼,“你今天不用去军营?”怎么还穿着睡袍。
“嗯,放假。”喻维津把报纸放到茶几上,起身,“走吧,吃饭。”
对话间柯忱皖已经下楼到了男人身边,他点点头回应,盯着男人的上半身欲言又止,随后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喻维津,开口:“你不冷吗?”睡袍领口开这么大。
喻维津的身躯几不可见地一僵。他摸着鼻子轻咳一声,之后慢动作地把睡袍穿好,语调带着丝丝僵硬,“多谢提醒,我没注意到。”
“呀甭客气,”青年摆摆手,顺口一说,“不过你肌肉线条确实挺好看的啊,怪不得我昨晚会被——”倏地闭嘴。
男人抓住重点,像是有些疑惑地提问,“会被什么?”
会被压得起不来。柯忱皖心里已经搭台唱戏了,面上仍维持刚刚的神情未变,“哈,会被你摁着打,你力气挺大呀。”
青年加快脚步走到前面,而男人则盯着他染上朱红的耳廓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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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用完早餐后又回到客厅坐下。喻维津的报纸还没看完,柯忱皖搓了搓手——冷,上楼拿了毯子下来披着,十分自然地拉开茶几柜取了本杂志看。
两相无言。很安静,时间像是一下子慢了下来,翻页的动作都像是按着暂停键不断地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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