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这座西北小镇已经几近沉睡。
马路上往来的车辆零星,行人寥寥。两旁的店铺早已打烊,但有些店夜里不灭门头,通宵地亮着,红色霓虹洒向空旷的柏油路。
陈钟刚洗完澡,在这待了快一个礼拜,已经和酒店的环境彻底和解了。
他把头发吹了个半干,坐到充满使用痕迹的电脑桌前,拿起了那块绿石砚台。色泽碧绿,但样式简单。上挂弯月下有竹林,现在只差几片竹叶就能雕完。
这时搁在桌边的手机开始震个没完。是一连串的微信消息,长长短短的语音。
陈钟点开后把手机搁到一旁,语音开头的几秒是空着的,他手上动作没停,顺畅地走了道斜刀。
“哥,你是不是好久没回家了。”
直至沈桐秋的声音出现,陈钟的刀尖才猛地一顿。
“我觉得,我让你生气了。不过,你可能得再气一回。”
“哥,我睡你床上了。”
“你要敢不愿意,我就开除你的哥籍。”
他握着刀杆听完内容后,直接回了语音通话过去。
沈桐秋昏昏欲睡,缩在被子里接了电话,语速缓慢还有点磕巴:“钟哥,我真爬不起来了,明天给、给你换床单总行了吧。”
“沈桐秋,你喝酒了?”陈钟从刚才就听着不对。
沈桐秋没回答,把脑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侧躺着对手机小声说:“你先回答。”
刚才语音里沈桐秋说的并不是问句,但陈钟还是顺着回答了:“你觉得的对。”
接着彼此的听筒里沉默了片刻,只留有呼吸声。
“没不愿意。”陈钟接着说道。
沈桐秋感觉怀里的被子更软了,他翻了个身借着酒劲问:“那你去哪儿了。”
“等我不生气了再说。”陈钟故意说,然后问,“你喝了多少,和谁?”
“喝了四瓶吧,跟黄程程。”沈桐秋一五一十地回话,然后又叫声哥。
“嗯。”陈钟应了声。
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推开,这时传来洪亮的一声骂。
“我操,不是吧?”
站在门口的葛鹏也喝多了,摇摇晃晃,正扶着门框。他是这趟跟着一起来的美院学生,跟陈钟睡一个标间。看着身材矮胖,戴副黑框眼镜。
陈钟看他一眼,便起身披了件外套准备出门。
“我说你怎么没留村里喝酒,搞半天是和嫂子互相查岗啊。”葛鹏小声地了然道,然后低头翻着手机,“陈老师你也太有样儿了,不禁想为你点播一曲《哥有老婆》。”
“别犯病。”陈钟没空骂人,错开他匆匆出门。
通话一直没断,陈钟出了电梯下意识地解释道:“我在外面出差,刚才是跟我一屋的学生。你接着说,怎么了?”
“那天贾清在岭山剧社门口问我——”沈桐秋酒精上头,郁结在心,觉得不如干脆说出来算了,省得还惹人生气。
陈钟下楼后也没去处,就只是站在路边。
春风一路走到西北,给路旁的榆树扫上了成片的绿色。像鹦鹉的羽翼在风中轻摆,翠绿中稍带明黄,是昏黄路灯也掩不住的颜色。
“他问我,是不是被你干得很爽。”沈桐秋也是个不会拐弯的,交代得有点儿忒还原了。
听了这话,陈钟刚点上的烟忽地一抖,星火震颤。他用力将滤嘴咬住,回想起那天沈桐秋说一半藏一半,给他烦的上火,结果是为这么句话。
而这话要换任何一个人说,都是摊开了铺平了的暗示。
但现在不一样,这人是沈桐秋。
沈桐秋听陈钟那边迟迟没有声音,试探地又叫了一声哥,然后问:“他到底是谁啊,你前男友吗?”
“不是。以前在渡上见过几次,不熟。”陈钟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接着问道,“你在意?”
“没。”沈桐秋简短否认。
陈钟出差前就是在故意冷着沈桐秋,一来他难以容许自己这么的拿不住。其次也是说到做到,他不会一直惯着沈桐秋。
但今天语音一发过来,又铁不下心了。
况且关系到了这一步,有些东西就像蔽日的乌云,闹不出点什么声响是不会凭空消散的。或许沈桐秋暂且还不懂得,但他自己很清楚已经难以转圜。
陈钟把没抽几口的烟在垃圾桶边沿摁灭,说:“你醒酒没有。”
“醒了六七成。”沈桐秋坐起来,他脑子还清醒,就是头晕。接着喝了几口黄程程给他倒的热水,又问:“可是,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认为我们,现在连男的和男的都不能有纯友谊了吗?”
“沈桐秋,你觉得你还是直男么。”陈钟很直接地问。
沈桐秋眼皮打了个磕绊,张了张嘴,竟然没能说出口。
他不知道这种事还用觉得,也从未设想过第二种可能。因为这是生来的、既定的,而对立面也是遥远的,完全不需要“他觉得”。
但想完之后才惊觉:这有什么遥远的,陈钟不就是吗?
胡同里的野猫又开始嚎,听着像小孩儿哭似的,但要更凄厉一些。一声接着一声,有原始的渴望试图划破这长夜。
给沈桐秋吓得一激灵,答不上来就开始转移话题,不过这事也是他下了决心才开口的。
但他不知这样已然等于半个答案。
“哥,我给你说个别的吧,其实那天在岭山剧社——”
“等我回去吧。”陈钟打断他,“隔着个电话,别说了。”
沈桐秋那天在路边是怎么抿嘴,怎么掉泪,又是怎么往自己怀里靠的,陈钟都记得很清楚。
不过倒是给沈桐秋噎了一下。以往都是自己留一半,今天还突然不让说了,怪烦人的。
窗外的野猫还在一声声地叫个没完,沈桐秋在此起彼伏的哀嚎中做了一梦。
次日一早,陈钟又领着五六个美院学生坐上了他们自己包的专车——小面包。接着一路向西,直奔村里。
陈钟这一趟来,是市里点名指派给他的任务。他从毕业就常做文化志愿者,有次是在本地,墙绘走进乡村。
除去官方的宣推,还有人拍了视频发在网上,陈钟画画时露了个侧脸,于是连人带画正经地火了好几天。
这回来西北是配合农村人居环境整治,当地的领导还挺新潮,看了短视频点名跟那边要的人。
说是要在环境整治的基础上,给乡村锦上添花。墙绘就很好,不仅能扮靓优美环境,还能够体现乡村振兴和当地文化。但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指着陈钟拍几条视频。
他们这一行人男女都有,人数还不少。村里没有合适的地方给他们住下,既然注定要起早贪黑地来回进城出村,他们就舍了距离相对近的,直奔环境相对好的。除此外,陈钟还自费包了辆面包车天天接送。
一大早,陈钟正站在梯子上画着金黄的麦田,身后有个短发老太太过来问道:“小陈,今天轮到我们家没?”
陈钟回身笑着说:“武姨,不是说了么,画家里的话得排号。先去小葛那领号,我们抽空一天一家,排到哪儿算哪儿。”
“就那么一说,要排号我还找你啊?”老太太微胖,笑起来很面善,“我来走后门的。你那砚台怎么样了,晚上拿来让我家那个给你看看?前提是把影壁给我画了啊。”
“行,您可别往外说,怕他们知道能把我架起来烤了。”陈钟干脆地应下了。
老太太背着手打量着围墙上的麦田,说:“得了啊,当是白长这么俊了?他们也得舍得。”
“嗯,也有道理。”陈钟顺着她说。
这座西北小镇是绿石的产地,其砚也是自古闻名。陈钟知道这回要上这儿来,画完图就提前雕上了。他之前主要是做篆刻,讲究的是方寸之中,这次想着正好过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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