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宛言墨卿之后她又想起师父他们来,听宛言说,时倾出家了,师父云游去了,师叔那里还有本师父的书要日后送给她,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时倾出家了好,若不出家,八成会被晏慎离找来,有了佛门庇护,便不会再生什么意外;师父云游,以他老人家的脾性约莫一走就是八年十年,到时他们师徒可还有再见的机会么?师叔在朝,也是波谲云诡,皇兄会否迁怒于他?
正自伤感,外边忽传来声音,一个小脑袋从窗上冒了出来,小声喊:“公主,公主。”
她霍一抬眼,看到竟是子谦,忙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快走!”
“我们也有快三年没见了,一见面公主就要赶我走吗?”子谦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巴巴看着她。三年了,他没怎么长高,小脸蛋不像从前那样圆嘟嘟了,瘦了好多,脸上还留了道刀伤的疤痕。
她忖了忖,“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哎,”子谦叹了口气,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苹果,“当年的事情后,我们几个就没走成,被关回去了,现在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听说公主你在这里,那我当然要来看看你啊!”
“我这里不缺东西。”她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这个苹果该是孩子手里最好的东西了吧,她却这样说,随即伸手接了苹果过来,“既然跑出来了,那就快溜,你来我这里万一被发现了,谁也救不了你。”
“公主可还会想起我们吗?”子谦不管她的劝阻,继续说:“您可还记得当初召我们去,是什么名义?”
“面首。”
子谦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如此坦荡,既没赖账也没搪塞。“既然是你的面首,生死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怎么就这样不管我们了呢?”
“我现在连自己都管不了,别说你们。其实子谦,我不是真的……”
“我们知道,你那时是不能确定自己对燕帝的心意,所以拿我们做实验。”
“……”
“公主也太难了,我们都心甘情愿帮你做实验,只是你一旦确认了心意就也不理我们了吗?大家都很想你。”他又拿出一个大包裹来,嘟噜噜一打开,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小东西。
“这个小木鸭,是桃桃亲手做的。”
“这支簪子,是观心做的。”
“还有这块长得像梅花糕的香皂,是巧哥花了七天刻的呢,他说公主最喜欢梅花儿了。”
小家伙一件一件介绍着,很快就把东西摆满了她的窗台。“我既溜出来了,能把大家的心意带给公主,也算做了件好事。”
她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东西,想到他们在战俘营里饥寒交迫,还有心思做这些东西出来,不由也叹息一声。
小子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会拒收。
“罢了。东西留下,你马上走。”她说,“我知道如何避开巡逻的守卫从宫里出去,你按我说的做。留在这个地方对你们来说太难捱,能走一个是一个。”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泼墨般的夜色下,他坐在屋顶上,眺望着西北方的那座宫殿。月色下粼粼的金光,宛如伤心人晶莹的泪。
“禀陛下,她收了那些人的东西,并为那个人计划了逃跑路线。遵陛下之命,那个人现在已经逃出城了。”
“知道了。”
子谦想不到自己是有意被放出来的,芷柔也没有想到。
一想到她那晚堂而皇之地将一个男人藏在殿里不告诉自己,今天又收了那十几个男人的礼物,晏慎离手中的玉箫生生被内力震断了,碎片扎了一手。
新上任的亲侍被吓得一惊,“陛下,这把玉箫可是太祖爷留下传代的……”
“下去。”
一片屋檐,一坛酒,一轮月,一个人。
她心里总是装着那么多人,装着九州万方,可他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一片天地。
姜炎、贺兰相继离职,他身边现在彻底是一个人也没有了。昭华殿他不想再去,怕去了不知道说什么。他把自己困住了,强烈的不安全感和悲伤,恰如此时头顶的苍茫月色。她曾写“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可她的情怀随月华流照过处,却不是他一人,而是八荒四海。
初八是个好日子。
风和日丽。
她上回既说了不在意其他,他便不再按中原的婚礼仪程来办,哪怕是在这一天,他依然没有解开她手上的金锁。两人的手被锁在一起,一并走过铺满鲜花的道路,听新祭祀的祝祷,把誓词写在大地上,接受百官们并不情愿的祝贺……
他却没有看她几眼。
云在青天,心在何处?
哪怕是在对视的时候,她看着他,发现他眼里竟全无欣喜了,一瞬的怔然过后,又不能在这时问些什么。按照北燕的婚礼仪式走完了,天也黑了,新郎没去洞房,而是独自在月下饮酒,只是让人把金锁的那一头又挂过来了。
芷柔则一个人坐在新房里。
满目的喜色入目成悲,她思量着他这是怎么了,却又不能主动跑出去找他。殿外喜乐渐熄了,等了两个时辰,她终于倦了,自顾自摘下了繁重的头饰,脱下最外面一层吉服。
曾经的明昭绝想不到,自己出嫁这天,竟会是这般情形。
他这是在继续报复我,她想。
禾儿走了进来,对她打着手语:娘娘先睡吧,陛下不会来了。
“好。”她点点头,认命了,“你也早些休息。”
他喝完第三坛酒,夜已三更。
人语悄悄,呼吸均匀。他悄悄走进了昭华殿,站在她的帘帐外面。
夜语梦一般寂静,里边美人侧卧的睡颜是那样安宁,一双红鞋放在她的床下。他半醉着,透过纱帘看她,穿着单衣也丝毫觉不到冷意,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陛下封后是大事,前后一应仪程都没有少,只是即便封了后,他依然用金锁链把她锁在昭华殿,一如从前般囚着。
她倒也习惯了,不吵不闹,也不问他冷落她的缘由,只日复一日过得平静如水,在屋里弹弹琴、吟诗作画、摆弄花草,倒也没闲下来过。
这么久,她都没有问我怎么了、为什么冷着她,那么淡然,那么镇定,看来真的一点都不关心我。
——他这样想。
他既要报复我,那就让他报复,把气出完了,他心里也好受些,我又何必跟他闹呢?本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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