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
直至最后一抹金晖被暗夜吞没,墨色蔓延开来,将天地万籁悄然倾盖。
迎面拂过入夜第一缕凉风,白笙之却不觉生冷,眸中唯有迷惘。
她需缕清脉络。
“首先,禁卫军隶属朝廷。”
“没错。”斑林陪她梳理。
“其次,禁卫军经年累月地游走在大街小巷,却不是为了护佑民生,而是为了捉拿圣贤。”
“对。”
“原因呢?难道圣贤是逃犯?”
“并非逃犯,而是一缕幽魂。”
雪鹤语气几分崇拜,“他惯常来无影去无踪,没人知晓他的身份,故此才唤他圣贤。”
“等等等等。”白笙之愈发懵了,“无论他是什么幽魂,朝廷抓他,总要有理由才是。”
“自然因为他与朝廷对着干。”
“对着干?比如呢?”
“杀贪官,劫奸商,除恶暴。”
“这叫与朝廷对着干?”白笙之无语至极,狐疑歪着头。
“因他杀的贪官,都是百姓心中的清官,好官。”
斑林靠在一根稍粗的树干上,双手环胸,“你可知晓,五年前的燃塔事变?”
“自然知晓。”白笙之也寻了一根树干靠着,“这件事,京悉刊报道了几乎小半年呢。”
她回忆道,“混入墨国的敌国细作——记得刑部说是昌国人。找风水师开辟荒地,筑起高塔,强掳五千少年少女关进塔中,说要用他们的骨灰换取气运,复兴昌国,于是在塔底燃起滔天大火!”
“假的。”
斑林简单回了两个字,却是咬着牙,眼含恨。
“假的?”白笙之紧紧蹙着眉,“这也能是假的?”
雪鹤不应话,兀自补充:“京悉刊还说,五千少男少女皆被刑部尚书龚时救出火海,他却因舍生忘死救人,不幸壮烈牺牲。”
“没错。”这也是白笙之读到的版本,牺牲的刑部尚书龚时,因此事成为万流景仰的大英雄。
“全是假的。”
雪鹤轻抚缠绕掌间的洁白纱布,冷声道,“焚塔的真凶,便是龚时。他亦没有壮烈牺牲,而是被圣贤一掌毙命。”
白笙之:“……”
“五千少男少女也没有得到解救,尽数罹难了。”
斑林几分落寞,“圣贤赶到时,大家已被烈火融为焦炭。”
其后稍静一瞬。
白笙之蹙眉不语,并非不信,只是……
好吧,确实不信。
她迟疑问:“你们如何知晓这些事情?”
斑林答得利落:“有两个孩子,入塔之前学过蹩脚的轻功,于是孤注一掷,竟真奇迹般飞到塔尖,被圣贤救了下来。”
不但利落,还很真实,详尽,不由令白笙之陷入缄默。
太真实,太详尽了。
像是参与其中……
忽而深吸一口气。
该不会……
便听雪鹤道:“我们,就是那两个孩子。”
头顶掠过粗厉的鸟鸣,似有冷寂寒鸦穿行于风。
白笙之恍然而定,昏暗的夜色掩去她的表情。
斑林却没有任静默持续,低声道:“若非我与雪鹤眼见龚时引燃塔底,断不会相信,传闻中八面威风的刑部尚书,竟视人命如草芥,将五千少男少女活活焚烧。”
“作为唯二的幸存者,这些年行侠仗义,是为了祭奠死去的冤魂,也是为了报答圣贤的救命之恩。”
雪鹤抬眼环顾夜空,似在寻找那抹惊鸿的黑影。
“为了追查龚时燃塔焚人的缘由,我们逐渐接触到许多不同于表的阴暗面。”
斑林稍垂着头,碎发拂额。
“便也逐渐明白,世俗之见闻,是强权赋予的。他们想让我们看到什么,我们就只能看到什么。”
雪鹤音润如歌。
倏而凉风拂过,吹不尽白笙之眸中无尽的哑然。
亦或还有震撼。
自踏入怨女湖畔那刻直至当下,她的震撼不曾停歇,似滔天巨浪,一浪一浪席卷而来。
斑林与雪鹤这番话,她全能听懂,却全听不懂。
听懂的是,秦严与龚时这类传闻中高洁公正的清官善商,实为藏于阴暗处霍乱正道之黑手。
朝廷亦姑息养奸。
所以天下才会这般混乱。
听不懂的是,她引以为傲的家国,当真如此颠倒黑白?
“你也别太吓到。”
斑林音色轻松几分,“其实,作恶多端的奸佞共就不出几个,过去几年皆被圣贤杀得干干净净。眼下,墨国境内已不剩几颗碍眼的沙砾。”
“若说还有谁尚且逍遥法外,便也就是秦严了。”
雪鹤补充道,“秦严很狡猾。他从来不做杀人的勾当,他只卖人。”
“明白了。”
白笙之渐渐敛去震撼,脑子得以清明转动。
圣贤是一缕幽魂,不愿别人知晓身份,便戴着面具。
多年来尽诛宵小,将奸佞之徒处决得七七八八。
动了朝廷的利益。
却抓不住他。
忽而想起黎明时分初遇的场景,白笙之眸中带歉,心生一丝尴尬的羞愧。
也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这时听见一声脆响,似是枯枝残骸被人踏碎的断裂之声。
三人循声望去,见树林深处枕着一个纤瘦的幼童,十岁出头,光着脚丫,素衣轻薄,立于幽静的黑夜之中瑟瑟抖着。
“浮生!”
认出来人后,雪鹤忙向那孩子冲去,在他身前单膝跪地,忧声问,“怎么跑出来了?”
“我,我有点饿……”
浮生尚未变声,奶里奶气。
雪鹤听罢一怔,忙惊慌道:“是了,还没做晚饭呢!”
他臂力不菲,轻易抱起浮生,歉意道,“怪哥哥太粗心,今晚加鸡腿好不好?”
“好!”浮生重重点点头,指向满地横七竖八的打手问,“哥哥,他们是被你打趴下的吗?”
“额……”
雪鹤仅迟疑一瞬,遂脸不红心不跳地回,“那是当然!哥哥一拳就把他们打趴下了,厉不厉害?”
“厉害!”浮生环住雪鹤的脖颈撒娇着道,“哥哥教我!以后我陪你行侠仗义!”
“好!”雪鹤朗润的笑声渐渐远去,“那你答应哥哥,今日多吃两个鸡腿!”
“答应!”
直至一大一小彻底消失于黑,斑林宠溺一笑,佯装嫌弃道:“撒谎精,骗人鬼。”
哪个打手是他一拳打趴下的?
若没有圣贤相助,这会怕是到阎王殿去了。
这时察觉有人拽自己的衣袖。
偏头去,见白笙之眼巴巴望着她,将疑惑写在眸中。
眉宇间的宠溺便愈发明朗了。
斑林自然看得出白笙之想问什么,望着雪鹤消失的方向解释:“扶月阁里不止女娘,也有很多男童。”
“男女有别,我带着女娘住一间,雪鹤带着男童住一间。”
许是已经适应了此起彼伏的震撼浪潮,这一刻的白笙之未再显露愕然无措,只是肃目点了点头。
旋即凝重道:“我很敬佩你们。”
她发自内心。
斑林静一瞬,微浅摇了摇头:“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
“这叫没做什么?”白笙之不认同。
“秦严每年收驯至少上万女娘,我能救下的,寥若晨星。”
“哪怕救下一个都算奇迹!”
白笙之不犹豫道,“你们为了毫不相关之人以身犯险,甚至受了伤都没有丝毫怨言,我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
斑林见白笙之吐话急切,吹得面遮一起一落的,心觉有趣:“我不过故作谦虚罢了,瞧你急得,怎还激动上了?”
“啊……”
见斑林眉宇平和,白笙之这才稍放下心,“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当真以为所做之事没有价值呢!”
“放心吧,我不是想入非非的性子,不会自我怀疑的。”
又正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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