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赐婚半个时辰后。
“锦鲤”自金銮殿退出,避众行至后宫北偏处,此地有一落尘冷宫,经年荒芜。
娴熟绕至冷宫后院,左右环顾后轻吹口哨,即见枯树枝头飞落一只小体雀鸟。
通身乌黑,并闪鎏紫荧光,胸前厚羽如披针状,暗褐双眸灵动狡黠。
渡鸦。
“锦鲤”掏出一块桑葚干果喂了渡鸦,将一张长卷纸条绑至其爪间,听小家伙粗厉而鸣,展翅离去。
*
无名别院·重逢三个时辰前
墨尘醒时肺若灌铅,嗓中干涩辛辣,呼吸缓而浅薄。
许是口渴至极,他无意识伸出舌头,浅浅舔舐焦裂的唇瓣,只觉黏糊一片。
费力睁开眼皮,赫然见眼前伫立一只墨羽渡鸦。
见到唯一的朋友,墨尘思绪清明了些。
勉强撑身端坐,却实在疲软,连运功的力气都没有。
又觉胸腔灼热不堪,喉中涌出的腥浓铁锈味,俯身吐出一口黑血。
渡鸦目不转睛望他,乌眸连眨,歪歪扭扭地转身离去。
地面上散落许多黑色小粒药丸,渡鸦随意啄起一颗,扑翅飞至墨尘膝上,将药丸放在他的掌心。
墨尘不犹豫,抬手把掌心物送进了口。
须臾,体内真气攒动,软绵的四肢渐渐生出力气。
他跪起身,向温泉池膝行去,摘下面具搁置一旁,歪身摔入池中。
径直沉底。
清冽的泉水散去一身黏腻,涣散的内力也在井然有序汇聚。
终得清醒。
凌晨去上官府讨命,本以为要见血的,却没想到,那两兄弟不过如此。
他未伤分毫,只不慎中了上官坞自创的蝎尾鸩。
此毒没什么名堂,凝参丸便可解,甚至若在一个时辰内解掉,连毒发的机会都没有。
踩着寅时的尾巴返回别院,只需服下凝参丸,便如同无事发生。
可他没来得及吃药。
他产生了幻影。
墨尘从池底浮起,此时脸上,颈间的血渍已然洗濯殆尽,露出一张孤冷惊鸿面。
长眉如剑斜飞,墨眸如鹰锋锐,鼻梁高挺,薄唇外朗,侧颜璞玉雕琢。
以便洗得透彻,他扯开高束的马尾,任青丝湿濡垂落。
又觉外衣也脏,大手胡乱撕扯布料,直至条条碎布在池面漂浮而去,他已不着寸缕。
候在岸边的渡鸦展开双翅,轻盈飞落至他肩头,乖巧蹭他脸颊。
他坦然裸着,慵懒靠坐池壁,于缭绕的泉雾中扑朔长睫,凝思回忆方才幻影。
她有一双灿若繁星的眸。
含着他不曾拥有的纯粹,一望去便想摧毁。
却又生着两道狰狞可怖的深疤,诡异,且美。
一望去便生悸动。
为何生出如此幻影?
清心寡欲三十年,未曾肖想过女子。
可她……
枯死半生的心脏,为何会因她生出不曾有过的情愫?
似是渴求。
忽而耳稍抖动,墨尘眸色生杀,向声源望去,藏于水下的双掌暗暗聚力。
却在见到来人时散了干净。
来人是闲郡王府总管家,韩辉。
墨尘以旁人名义购置了许多宅邸,以便及时藏匿。韩辉知晓墨尘复仇计,便知他此时人在何处。
匆匆而来的韩辉本欲歇身,却望向岸边狼藉,瞪大了眼:“这……”
墨尘已很久不曾受伤,这满地残血是怎么回事?
“无碍。”墨尘音色低冷,“没能算好毒发时间,呕了几口污血。”
“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墨尘转移了话题,“您怎么来了?”
“出事了呗。”韩辉寻一处半人高的假山坐定,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条,
“你那恨你胜过爱自己的皇帝老兄,又来给你找茬了。”
墨尘并不意外,阖着眸静息凝神。
上官兄弟死后,他的复仇名册只余五人,墨肃帝是其中之首,不疯才是怪的。
只不过难免好奇,于是问:“这次作什么妖?”
无论墨肃帝作什么妖,墨尘总能拔丁抽楔,十年来未曾有过败绩。
却见韩辉沉默半晌,语气疑惑:“他……给你赐婚了。”
墨尘诧异睁眼,剑眉轻蹙:“赐婚?”
“嗯。”
韩辉以指腹缓缓碾揉纸面,严肃道,“赐婚时,锦鲤不在左右,所以不知赐婚原因,只知赐了谁家女娘。”
“谁家?”
“白家。”
“白家?”
墨尘剑眉紧蹙,面色几分凝重,抿着唇静默颇久。
其后眉头稍展,看向韩辉,“滨州刺史,白寻?”
“是。”韩辉由衷钦佩。
若非伴在墨尘左右,他断不能信何为“过目不忘”。
可墨尘偏能过目不忘。
别人都是记忆画面,他那却是记忆仓库。
否则也不会即刻想起毫无存在感的寒门白家。
只是毫无存在感的寒门白家,如何入了墨肃帝的眼?
“这是哪出?”墨尘虚心求教。
“我若知这是哪出,就不会来寻你了。”韩辉也是个干脆的,直言无法理解。
暂且幽静无声。
半晌,墨尘薄唇轻启:“退婚。”
又补充,“说我命不久矣,不愿耽误女娘余生尽欢。”
不论哪出,拒绝便是。
“可皇帝赐婚的借口,便是为你冲喜。”
韩辉这样道,“锦鲤已阅过圣旨。皇帝会说,他特意寻了巫师为你做法,是巫师建议你即刻成婚,实为冲喜,可助你延年益寿。”
墨尘浅做怔愣。
诧异那素来蠢直的皇帝,竟学会反手堵他的嘴。
思索片刻,他又道:“说我府上煞气过重,不宜女娘生存。”
韩辉随即接话:“皇帝还说,煞气过重是因阴气稀薄,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煞气自然消失。”
墨尘:“……”
他再道:“说我闲散十年,收入微薄,出不起聘礼。”
韩辉:“皇帝会送来一百箱奇珍异宝作为聘礼。”
墨尘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他竟对墨肃帝这步棋毫无头绪。
“应是冯戈从中作梗。”韩辉如是猜。
墨尘不应声,垂睫静默片刻才低沉道:“静观其变。”
他豁然起身,平静的水面随之浮卷清冽的涟漪,“您回府接旨,我出去转转。”
“可以是可以。”
韩辉得趣地欣赏泉雾中颀长玉立的九头身,颇为好奇,
“你要裸着翘臀去吗?”
墨尘刹那僵滞,低头瞧湿哒哒落水的光洁身子,眸底霎时拂过窘迫。
他忙坐回水中,望着飘散满池的残衣碎布,面色潮红顿生,尴尬轻咳一声,恳求道:“烦您……帮我找件衣服。”
*
白府前门·重逢两个时辰前
周公公已到达白府许久,却并未急着进去,而是同几名小官静等在马车中。
忽而有小官报备:“公公,府里出来人了,不像主子。”
周公公撩开车帘望去,遂眯起眼,笑得千娇百媚。
确实不像主子。
出来一名油光满面的中年人,挑着扁担,系着围裙,显然是个厨子。
周公公从容下了马车,命小官把厨子唤来。
厨子虽迷茫不解,但见小官穿得华丽规整,瞧着是不好惹的,老老实实跟了去。
见了大腹便便的周公公,厨子更加坚信这是势力不凡的人物,点头哈腰地问:“您可是官爷?”
周公公笑得舒坦:“你倒是眼光不错。”
随即从袖口掏出荷包递给厨子,“告诉杂家,你叫什么?”
厨子见有赏,亮着眼接来,欣喜答道:“俺叫老许!”
“老许,你莫要慌,杂家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周公公故作正经道,
“杂家是宫里派来体恤民情的,这会儿轮到了白家。你只需告诉杂家,这家人是个什么门缝便可。”
“原来如此。”
老许深信不疑,顺从道,“那小人便如实说了。”
周公公嗯了一声。
老许耿直道:“这家人虽不是高门出身,但名声是好的,可有一事,家主做得不算厚道。家里的二小姐,待遇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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