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远,一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是四年前向零想要保护的人。
四年前知道姜远这个人时,就知道他没有亲人,他是孤儿院长大的,他和自己之间的桥梁,只有向零一个人。
“可以的话,让她来认。”酒画扶着额头,死者是熟人的朋友,这是她没想到的。
喻时手里握着手机,她不知道要怎么打这通电话,也打不下手,姜远被放进了停尸柜,纠结了许久,在酒画鼓励的眼神下,这才拨通了向零的手机号。
向零在屋里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流逝,那个说就出门一下的人去了几个小时都没回来,她拿出手机准备问一下的时候,就接到了对方的来电。
喻时不知道对方听见她说的话时是什么感想,她只知道对方用极度冷漠的口吻说会马上过来。她一直站在门口等,直到看见向零从出租车走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在担心对方在来的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向零站在喻时面前,从她脸上看不出情绪,她非常冷静地说:“带路。”
酒画在停尸房门口也很忐忑,她以前面对那些来认尸的家属,最多就是表示一下同情而已,可是这一次来的人是向零,她手心忍不住滲出了汗水。
“你别紧张,我看了害怕。”花以城就在她身边,此时也是有些局促不安。
等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转角处,酒画和花以城的心脏都感觉要炸开了,在喻时的眼神示意下,两人打开了停尸房的门,酒画有些不知所措地拉出了放着姜远尸体的冷冻柜,尸体上还盖着白布,没人敢去掀。
向零看着那块白布,她手有些抖,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她心里其实一直还抱着那微弱且飘渺的妄想,希望是喻时看错了人......
喻时看见她发抖的手,她伸手握住了,坚实而可靠,她说:“如果不看也没关系的。”
向零没有答话,她感受着手臂上的温暖,仿佛从那里感受到了些许的勇气,捏紧了拳头又松开,她伸出手去捏住了白布一角,终于掀了开来,姜远毫无血色的脸和狰狞的伤口就出现在向零面前,可能过了十秒、二十秒,现场没人敢说一句话,也没人敢呼吸,气氛沉寂得可怕,只能用死一般的寂静来形容。
终于,向零悬在空中许久的手,终于抓着白布一角,将白布重新盖上,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说:“我不认尸。”
这四个字说得非常清晰有力,有力得砸晕了大家的脑袋,花以城想说什么,却被喻时扯住了手臂制止,向零这才继续说:“他有女朋友,叫许佳暖,在风华高中教语文。”
花以城记下了,然后发了讯息给小凉。
喻时仍旧握着向零的手,她尝试着把人带出冰冷的停尸房,对方也很配合地被她牵着走,将人带到角落,喻时一时不知道应该要给予什么样的安慰。
向零没有看她,由始至终她都看着地板,然后用不同于刚才的沙哑声音问:“可以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她的情绪来得比想象中要快,快得连让对方说一声“好”的时间都没有,喻时张着嘴,还没来得及说只字片语,对方就将额头抵在了她的左肩,她双手抓着喻时的衣角捏得死紧,将光滑的表面捏出了无数个数不清的皱褶,喻时能感受到她正在发抖,可是她没有哭,一声不吭,只是安静地维持着姿势。
她有一股冲动,想去拍拍对方的后背,安慰她,可是她不能,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一个动作、一句话,都会让向零当场崩溃。
所以她只是双手垂放着,保持着直立的姿势,任由对方靠着。
向零花了很长时间才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她见识过自己崩溃的样子,所以她不喜欢,也不愿意在喻时面前露出那一面。
又过了很久,直到喻时感觉自己双腿发麻,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这才有了动作,只见对方低着头,双手抚平被自己捏得皱巴巴的衣角,说:“回家吧......”
向零明明有着和自己一样一米七的身高,但此刻在她面前看起来小了不少,她看不见对方低垂的头脸上是什么表情,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坐进车里,向零瞥头看着窗外,一段路二十分钟的车程,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喻时好几次想通过后视镜去看她,但她忍住了。
因为对方不会想让自己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回到家里,两人都没有胃口再吃晚餐,喻时原本想找个借口留下来,却听见向零说:“你屋里还没整理好,今晚睡这吧!”
两人早早洗漱完毕,躺到了床上,那时才晚上九点多。
喻时平躺着盯着天花板看,向零侧躺着背对着她,两人仍旧是一句话也没说,而向零却突然开口说:“那天晚上,他约我出去,告诉我,他不能再帮我了,因为他有了喜欢的人,他想好好生活,想要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他有了顾虑。”
她还记得自己给对方说的一句话,她祝他幸福,可幸福却没有如期而至。
喻时想了很久,终于说:“我之前没给你说过,为什么自己想当警察。”
见对方不回话,喻时继续说道:“因为血型问题,我从小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我爸妈不准我参加学校的出游,也不准我和朋友出去玩,只要有一点受伤,他们就会把我骂成智障......”
“我其实也感到很负担,因为一旦发生意外,很可能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但是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名为爱的牢笼里,所以我高中参加篮球部,故意把自己搞得满身伤,我想让他们知道,一点擦伤不会要了我的命......”
“毕业之后,我瞒着他们报了警校,从此他们和我再没说过话,一直到我正式进入刑警队,他们的态度才有所缓解,我告诉他们说,我不需要他们保护我一辈子,我的命只有我自己才能保护,我也会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我会活得好好的......”
“向零,我能理解是什么支撑着你走到现在,可是人也有需要放弃的时候,我们不一定非得去拼命,这个世界上一花一草一山一水都可以成为我们坚持的理由,也可以是我们放弃的理由......”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成为你的顾虑,成为你的后顾之忧。”
语末,喻时紧张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等着身边人说出一句话,可是过了很久很久,旁边的人仍旧是一动也不动的,她甚至能听见对方平缓的呼吸声,轻手轻脚支起身子,她探头去看,只见对方闭着眼睛,规律的呼吸声从她鼻间一进一出。
她平躺回去,看着天花板,想:“睡着了也好,希望你一夜无梦。”
就像是所有的祝福都被截胡了一样,喻时的这一句当然也没实现。
向零久违地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那是她初二的时候,她在一次午休时经过校园后方的仓库房,见到有个男孩在逗猫玩,但是用“逗”这个字不太合适,男孩其实是把一只母猫刚生出来的幼崽放到了高高的横梁上,而母猫的腿则受伤了,正趴在地上对男孩发出嘶吼般的叫声。
男孩拿着长长的树枝去戳横梁上的小奶猫,小奶猫发出无助的叫声,自己也没办法下来,母猫自己也没法跳上去叼走自己的小孩,两边都发出凄惨无比的叫声,只有男孩听着猫叫声在一旁咯咯笑。
“喂!好玩吗?”
原本正在逗猫玩的男孩听见声音,有些被吓到了一样,转头一看,是个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女孩,他反问:“关你什么事?”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姜远留着寸头,脑袋后面像是被狗啃了一样出现了几个秃,身上的衣服一点也不整齐,甚至有些皱巴巴的,白色的校服微微发黄,就像是很久没洗了一样,她还能看见对方衣角上干掉的泥巴。
“小土豆——你在哪里——”
两人都听见了第三者的呼唤,只见男孩一个惊恐的眼神,扔下树枝就跑了,没过多久,两三个男孩一脸不怀好意地绕到了向零在的地方,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头发秃秃的人?”
向零老实地指着男孩逃跑的方向说:“刚刚跑了。”
那几个男孩一听,马上就往向零指的方向追去了,向零看见了他们校服上代表着初一的徽章。
向零走到横梁下,搬了杂物垫脚,踩上去把奶猫从横梁上面救了下来,放在母猫身边,说:“赶紧离开吧!你们下一次还不一定能遇到我。”说完她还把身上准备当午餐的面包拆开了包装,放在了母猫面前。
后来好几天,向零再没经过那里,只是突然有一天,老师让她帮忙送资料,她又一次绕过了那地方,却看见几天前的那几个男孩正围着一个人打,男孩们拽着那人的衣服,把他按在地上锤。
“喂!三打一,很光彩吗?”向零又一次出口制止,她能看见被打的男孩在地上扭动着反抗。
“关你什么事,滚!”看起来像是领头者的男孩一脸凶狠,瞪着她看。
向零抱着资料,往前走去,他看了看头顶,说:“这边五楼是老师办公室,你们小声打他老师们可能听不见,但是我大声喊的话,马上就会有老师开窗看见你们几个。”
几个男孩看了一眼头顶,有些狐疑,他们怎么不知道上面是老师办公室。
“你们是要自己走,还是我喊老师过来?”向零眼神坚定,一直盯着那几个学生,看得他们头皮发毛。
领头者有点被向零唬住了,他们其实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真的老师办公室,但是这个女孩胸口戴着初二的徽章,还有另一个象征着班长的胸针,而且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们,他们就算有点怀疑,却也怕向零说的是真的,于是便悻悻然跑了。
男孩见打自己的人走了,他盯着向零的脸有些涨红,看起来是被气的,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脏污骂了一句:“关你屁事!”
“他们欺负你和你欺负小猫没区别,都是恃强凌弱,你讨厌他们,可是你却和他们做着一样的事情。”向零靠在墙上,将滑落的资料往上抱了抱。
“他们三个人,我才一个!”男孩反驳。
“那你反抗过吗?”向零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
按照后来姜远的描述,就像是老师在训斥学生一样。
“你也是因为小猫弱小,所以才欺负牠们,如果母猫反抗咬你,你还敢欺负牠的孩子吗?”向零盯着对方的衣服看,原本就已经很脏的衣服变得更脏了。
男孩认真地摇摇头。
“能保护你的人只有你自己。”远方传来钟声,向零重新抱好资料,往教室走去。
那时候的向零可能不知道,她背后那男孩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改变,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坚毅正是他学会开始保护自己的证明。
后来有一次向零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看见几个初一男孩正当众被训导主任斥责,那个秃头男孩身上依旧是发黄且沾满泥土的衣服,但是当他看见向零,便朝她露出了两排白牙,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再看看他隔壁那三个,头发乱糟糟的,原本应该白净的衣服上也满是泥土。
他奋力反抗过了,而且成功了。
向零回应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外加一根竖起的大拇指。
后来向零故意路过仓库房时,见到那个叫姜远的男孩在喂小奶猫喝奶,母猫的脚已经好了,此刻却趴在男孩的脚边休息。
“姐姐——”姜远远远地朝向零招手,让她过去。
向零靠近,伸手摸了摸母猫的后背,母猫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并舔了她的手。
向零一边撸着猫,一边用调侃的语气问:“小土豆,不欺负牠们了?”
姜远摇摇头,温柔地用指尖轻点着小奶猫的小脑袋说:“我不想让牠们变成我,我要保护牠们,我也会保护你。”
向零听着这奶声奶气的约定,她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这个秃头男孩一时情绪激昂的玩笑话,可是很久之后她才意识到,其实姜远一直都有在履行自己的承诺。
向零从梦中醒来时,天还没亮,她感觉到眼角的异样,伸手擦了擦,是干掉的眼泪,轻手轻脚爬起床去洗了把脸,她睡不下去了,索性换了衣服去晨跑。
回家的路上还买了早餐,刚进屋里就见到喻时慌慌张张拿着手机,顶着一头炸开的头发,愣愣地看着她,见对方这糗样,向零没忍住轻笑一声说:“去洗漱来吃早餐。”
她知道喻时昨晚陪着她什么都没吃,现在一定饿坏了。
喻时吃着早餐,见对方若无其事地滑着手机,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可以请假。”
“该干嘛干嘛,不用特地请假。”向零放下手机,补充道:“我今天要去报社,江雪那里有点事情要处理。”
“哦......”喻时喝着豆浆,又悄悄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对方脸上已经恢复如常,就像往常一样。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花以城刚从酒画那里回来,认尸的部分由许佳暖本人亲自完成,证实了死者的身份叫姜远,人称土豆,是地方的混混,而死因也确认为是车子坠崖后抛出死者,死者脑部强力撞击地板造成颅内出血。
在确认死者身份后,小凉就通过锁定姜远的手机信号,查出了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位置,李俊和小杨带队过去搜寻,最后在队伍搜寻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了一部摔坏的手机,送去给技术组修复数据的同时,从车子身上刮下来的漆料也在同步进行着检验。
因为一通电话,花以城和小凉走进了技术科的大门,李漾见两人出现,就自觉调出了一堆资料,没有互相问候和寒喧,直接谈工作:“手机被人恢复出厂设置了,但是凭技术科的能力要恢复不是什么难事,恢复之后手机里有用的东西不多,我们查过车子坠崖那个时间段的通话记录,发现他打出了两通电话。”
“两个人?”花以城看着电脑屏幕,小凉在他身边已经做好了记录。
“一个叫李江,一个是署名L的号码,他和李江聊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L的号码则是没拨通就挂了。”李漾指着那两个号码继续说:“原本也没发现这个L,他被人二次删除了。”
“意思就是L的号码被人手动删除,然后手机在那之后又被人恢复出厂设置。”李漾着重地调查了一下这个可疑号码,要是花以城想要,她可以马上就给对方资料。
“给我。”花以城给李漾挑了个眉,李漾识趣地开始操作键盘。
小凉仔细地看了一下L的号码,只觉得眼熟,随即想起了自己什么时候查过,“这个号码我认识。”
“哈?”李漾顿时停下双手。
在花以城一脸疑问的表情下,小凉才说:“喻队让我查过这个号,四年前。”
喻时在办公室里对着报告哀叹的时候,花以城直接就进来了,门都没敲,直接把一张小纸条压在桌面上问:“这号码是谁的?”
喻时一脸莫名其妙,只看了一眼号码就说,“向记者的,怎么了?”她对外和向零不太熟的人都直接称呼向记者。
花以城抹了把脸,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情况跟对方说明一下,在喻时炙热的目光下,他才解释:“姜远出事前打过给她,但是后来这号码被人手动删除了,手机也被人重置了。”
喻时一听,就说:“你不要叫人过去,我让她过来。”
她知道问题在哪里,姜远的死还没确定是意外还是其他原因,而他曾经打过给向零,恰好向零的手机号又被人删了,要嘛是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这个号码,要嘛是这个号码的主人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甚至有可能是第三者不想让人发现这个号码。
下午五点,天色有点暗了,冬季的白天很短夜晚很长,此时向零坐在审讯室里,对面坐着花以城和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刑警。
“前天晚上,姜远在出事之前,给你打过电话。”花以城的声音划破了审讯室里安静的氛围。
“我没收到。”向零冷着一张脸回答,她其实不是故意要摆出这幅表情,只是心情使然。
“我知道。”花以城察觉到对方有些不对劲,想起昨晚对方面对好友的模样,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说:“我只是想问,你对这通电话有没有什么想法?”
向零盯着花以城看了很久很久,眼神这才露出一丝歉意,她为自己的无礼感到抱歉,沉着声音说:“不知道。”
相较于向零这边的冷漠,李江那里就没那么沉着了,负责他的人是毛毛和李俊,毛毛问:“聊天聊了快一分钟你都不记得了?”
“我的亲奶奶,那天我喝醉了,我远哥就算给我说他秘密金库在哪,我也没可能记得啊......”李江一脸懊恼扒拉着头发。
“你喝醉了他还能跟你聊那么久?”李俊一脸怀疑,姜远肯定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远哥偶尔也有自言自语的习惯,我都习惯了,那天要是知道他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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