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见地,太子殿下独自回宫去,未带着乔柯。乔柯被独自留在襄王府,颇有些不自在。
他本以为自己是被留下看管襄王,可太子殿下临走前却告诉他,里头那位若想去哪儿,不要拦他。
他已无用地在襄王府外等了一二个时辰,不免手脚生寒。他将刀挎在手肘处,双手摩擦,哈两口气。
朦胧白雾里,一东宫同僚骑马赶来。乔柯站直身子,正打算开口相问,那人却在他耳边耳语一句——
乔柯惊愕万分地瞪大双眼。
“殿下要我传话?现在么?”
“是,乔兄还是赶紧吧。”
乔柯心里五味杂陈,颇不好受。他良知尚存,总觉得他这位殿下未免太狠心了些。但在其位谋其职,他沉声应下,便往秋水阁走去。
他裹着皮靴的长腿刚迈过襄王府的门槛,身后便传来一声渺远而沉重的钟鸣。乔柯猛地一惊,便转过头。远远望去,恰能看到皇宫中那高耸钟楼的琉璃瓦顶。
他心里一片冰寒,已碎作满地冰凌。
乔柯踏着丧钟之声迈入秋水阁,傍晚的阴影里,便似一个索命的阴差。阁内那人定也听到不断敲响的丧钟,惊诧而惨白地坐起身子。
乔柯走入,那人恍惚问他:
“闻淙又要做什么……”
他比殿下年轻许多,比乔柯自己也年少。浑身上下却已透着慧极必伤的早亡之气。
他忽而有些不忍心。
“襄王殿下……”乔柯的声音放得极轻,他有些说不出口,叹一口气。
“陛下崩逝,妃位以下后宫妃妾理应殉葬随侍。我们太子……请襄王殿下往饮醴宫,见沈夫人最后一面。”
“你说什……”
沈羡亭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乔柯的一切言语一般。他脸上的神情霎时消失,唯独留下双目中空茫的凄惶。
丧钟又敲响一声,沈羡亭似被惊醒般猛地一抖。他终于有所动作,仓皇地自床榻上起身,刚一起身,却猛地栽在地上。
乔柯满心酸涩地抬手相扶,却被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沈羡亭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慌忙而狼狈地朝外奔去。他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衣裳,傍晚的风太凉。
小白马前些日子被辛晚楼留在自庆州回长安的路上,到今日王府内竟连一匹马都寻不到。乔柯跟出去,看他有些茫然地在府门外犹豫,心下一横,便抢来他那同僚身下黑马。
“殿下,时间紧急,属下送您——”
他高声喝一声“驾”,双腿在马肚子上一夹,黑马嘶叫一声便奔出去。皇宫的宫门已在眼前,黑马不准再入。乔柯尚未拉住黑马,沈羡亭已狼狈地自马背上跌下来,双膝重重磕在石板地上。
他未要人扶,也未多话,只沉默地爬起来,白衣裳双膝处隐约透出鲜红。宫中人来人往俱惊讶侧目,沈羡亭片刻不停,撑着一口气往饮醴宫去。
前些日子他肺上刚刚受伤,待到此时胸口旧伤已火烧般疼起来。沈羡亭喉头处涌上一阵甜腥,他拼死将那血腥气喊含在口中。他心里知道,此时若停下来,只怕他便再动不了一步。
饮醴宫就在眼前。
沉重的铜锁今日已被卸了下来,似是专等他来一般,往日宫门处三两的看管也不知踪迹。
沈羡亭终于停下,双手撑在两扇门板之上,再抑制不住地垂头呕出一口血。
鲜血落在他白色的衣领上,似雨打的落红。他强撑最后一丝清明,缓缓将门推开——
最后一缕暮色自门缝处流入尘封多年的冷寂深宫,沈羡亭抬眸看进去,身形忽而一僵。
他扶着门板,静静地望着饮醴宫内景象,忽然极轻极轻地问一声,怕惊扰里面的人一般:
“阿娘?”
没有回答。
他身形一晃,脱力般地跪下去。
*
辛晚楼慌乱地从外跑入,背上的不知春在奔跑中险些从肩头滑落。她已顾不得摆正不知春,径直冲至秋水阁门外。“嘭”一下,她撞入门内。
“沈羡亭!”
她撑着门框不住喘息,双颊通红,发丝上也挂着细密的汗珠。辛晚楼此时形状堪称狼狈,阁内情形却出她所料。
“你来了?”沈羡亭换过一件素净的月白衣裳,正站在桌前仰头喝一盏茶水。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辛晚楼,连忙将瓷杯放下,又换一个。
“怎么跑这么急?喝点水缓缓……”
他提起手边茶壶,茶汤轻柔地落入瓷盏之内。他将那氤氲着水汽的热茶推向她。
辛晚楼看向那朝向自己的瓷杯,却未接过。她犹在喘息,惊诧地抬头问他:“你……你没事?”
沈羡亭奇怪地轻轻眨眼,朝她摇摇头:
“我为什么有事?”
“沈夫人不是——”辛晚楼脱口而出,忽而看到一旁紫菱焦急地无声摇头,便又将话咽下。
谁知沈羡亭自己将话说了出来,缓道:
“哦……是。”
辛晚楼这才看见,他倚着的桌案之上正平平放着一把长剑,其上血迹未拭,已然干了。
“我去晚了一步,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自刎了。”
他抬手轻触剑上暗纹,指尖不免从那些干涸的血迹上划过。
“照流雪刚从她手中坠下来。”
这把剑便是照流雪,杀了弃月楼二十一人、刚刚又夺去他母亲的性命。
看着他抚摸那剑上血迹,辛晚楼的心已提到喉咙里,似是都紧张担忧得不会跳动了。
所幸沈羡亭很快松开手。
“昭华会帮我操持阿娘的丧事,我不必操心太多。她说我现在看着吓人,要我缓几日……”
他垂着眼睫,似是怎么都想不通。一会儿又疑惑地侧首望向辛晚楼。
“可我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事……我不是好好的吗?”
辛晚楼心里愈发害怕,便也不敢贸然开口,求助般地瞄向紫菱。紫菱缓步上前,便对沈羡亭说:
“殿下,奴婢先将剑收起来。您说放在哪儿?”
“剑?”沈羡亭问,“你说照流雪?”
“就放在这儿,我许久没见过它了”
沈羡亭忽然又将照流雪拿起来,辛晚楼第一次见他拿起他那把惊世之剑,打眼一看便有人剑合一的自在风流。她未想过,自己第一次看他拿起照流雪,心里竟生出难以抑制的、不祥的隐忧。
“原来在阿娘那儿……”
他轻声呢喃。
“破光七式,还剩最后一式,”沈羡亭握着照流雪,忽然对辛晚楼说,“我今日教给你——”
“不要!”辛晚楼脱口而出,不免担忧他若真将最后一式教给自己后会做什么,“我不学……我今日不想。”
沈羡亭有些不解,神色一瞬间地黯淡,看上去有点失落。辛晚楼此刻却不敢心软,甚至补上一句:
“我真的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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