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热河行宫为止,除了偶尔要去方便的时候,方荷再没下过马车。她没有做显眼包的爱好,要么安详躺在她和春来的马车里,要么安静待在康熙面前,看谁的眼神都像是看负心汉。
康熙不告诉她到底都谁听见了,存心叫她记住这个教训,并下令往后没有他的允准,方荷再不许碰酒。又不是她要喝酒的!
当她不知道这小心眼儿是报复那天晚上的一拧和嘲讽吗?
梁九功和春来他们也不敢违背康熙的旨意,任方荷明着暗着打听,他们也都不敢说。方荷倒不怕丢脸,那玩意儿又没有钱和吃的重要。
她只是怕满京城都知道御前有个会学狗叫的宫人,往后甚至还可能是妃嫔,等进入宫斗环节,别人会拿来捅刀子。
不恶心人也够烦死个人的。
罪魁祸首却还把她这无精打采的模样当笑话看……这跟小学鸡撕头花有什么区别!她最讨厌这种行为,可这就是她以后要过的日子。
想到那可以一眼望到头的四方天,方荷只想换个星球生活。所以离宿醉过去了两日,等进了行宫,她还是打不起精神来。
康熙其实也没那么小心眼。
只是索额图派人一天三次来送折子,言说在鸭绿江三道沟附近,清兵画边境堪舆图时,遇到高丽人偷采盛京野山参,发生了冲突。
高丽人都带着鸟铳,清兵中了弹,死伤十几人。
偏那些高丽人的态度还格外强硬,掩护伤人者逃跑,被抓后还拒不肯交出罪犯,叫嚣他们采参的地方属高丽国土。
康熙大怒,盛京以东往野山参最密集的那一带,自来都是大清国土。区区弹丸之地,他们的国王都不敢如此硬气,这些高丽人哪儿来的底气?
思及雅克萨之战,漠西部落始终未曾露面,准噶尔能与罗刹勾结,未必就不能跟高丽勾结。康熙心知雅克萨战事还没结束,不宜开战。
为了提防罗刹继续派兵,准噶尔又不老实,一面叫人加快速度赶往热河,一面发明旨回京,叫理藩院和礼部共同处理此事。礼部很快就递交了折子上来,说已派文官去往高丽要求他们的国王交出犯人,审理此案,给大清一个交代。
与此同时,理藩院也上折子,请求动用盛京驻防协领官兵搜查犯人及其家眷下落,将主动权控制在大清手中。
康熙下了马车,都没来得及洗漱休整,立马就下发了赦令允准。还令索额图即刻归京,督查按理此事,这件事儿才勉强算是告一段落。
等回到寝殿,康熙才发现方荷不在跟前。他问梁九功:“人呢?”
梁九功表情微妙,“姑娘说宿醉后还有些不舒服,洗漱过先回去歇着了。”顿了下,他小心翼翼提醒,“奴才瞧着这两日姑娘无精打采的,怕是还为醉酒一事心烦……”
康熙拍了下脑袋,本来只想抻抻她的底儿,她鬼哭狼嚎的动静肯定会传出去,叫她有所准备。结果把这事儿给忙忘了,那混账指不定怎么运气呢。
他坐在浴桶里,吩咐梁九功:“去把人好好请过来,她要是不愿意动弹,跟她说朕有好消息告诉她。”梁九功出去吩咐李德全亲自去请人。
暗暗瞧了几日笑话的李德全:“……”得嘞!他心里腹诽,这皇上召见,搁旁人身上就是病入膏肓爬也得爬过来。
万岁爷这可倒好,还得哄着。所以也不怪那祖宗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不都是主子爷自找的吗?
方荷无精打采了两天,也快忍不住了。她就不是庸人自扰的人,不过是针对小学鸡不理不睬不跟你玩儿的策略罢了。
可为了保持人设,她没多吃东西,在外头又不方便偷吃,实在是饿啊!好不容易躲回屋里,方荷偷偷垫了两口点心,这才重新挂上忧郁表情去御前。
进门她便虚着声儿请安,蹲下去的时候,身子还弱柳扶风地晃了晃。“请万岁爷万安。”
康熙憋着笑看她唱戏。
刚才梁九功才出去问过,方荷一回来,魏珠就提着食盒过去了。
"起来吧,朕这两日忙,倒忘了跟你好好说说,你那日醉酒的事儿。"
方荷有气无力地起身,垂着眸子轻轻摇头,“万岁爷您还是别说了,奴婢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丢人的事儿,否则怕是要连夜出京,再也不想回到伤心地。”
康熙挑眉,似笑非笑看方荷: "真不想知道?"方荷偷偷以余光打量了下康熙的神色,总感觉这位爷好像看透了她似的,心下微微打鼓,话音紧着一转。
"不管万岁爷跟奴婢说什么,奴婢都爱听,要不……您还是说说吧。"
康熙唇角微微上扬,说她嘴硬吧,最能屈能伸的也是她。但他实在不喜欢她这有气无力的模样,笑着将人拉到身前,没再卖关子。
"那天晚上你——"
李德全突然在外头出声,“奴才请太后娘娘金安,请各位娘娘安。”
方荷:“….…”艹,她裤子都脱一半了,就非得来得这么及时吗?她渴望的眼神几乎黏在康熙脸上,甚至不自禁地更靠康熙近了些。
哪怕是偷偷说一句也行啊!
妾不如偷啊万岁爷!
“行了,听到的人不算多,等会儿再说。
”康熙从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看出了迫切,低笑着安抚她一句,起身去迎太后。他离开御前几日,瞒不住人,皇额娘也上了岁数,怕是受了惊,更得紧着安抚。
方荷气得在心里打拳,说了跟没说有区别吗?太后带着妃嫔们一进门,在妃嫔们蹲身请安的时候,看到康熙脸上还未落下的笑意,紧跟着就看到后头臊眉耷眼的方荷。
“这是怎么了?皇帝你训斥这丫头了?”太后紧着打量了康熙一番,见他无碍,松了口气,笑着调侃。
康熙笑着叫了起,亲自扶着太后上座。他故意做出淘性模样喊冤,“这丫头得您和皇玛嬷喜欢,在御前谁都不敢得罪她,儿子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训斥她呢。”
站在一旁的惠妃和荣妃听得懂蒙语,脸上的笑意都顿了下。安嫔和谨嫔见状,目光也跟着不自觉挪到了方荷身上。
惠妃一瞧见方荷那张脸,心肠就忍不住提了起来。
她如今年纪大了,恩宠也少,一直没怎么见过方荷,可这丫头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儿,完全不似胤提所说的那么黑。
不止不黑,甚至还白得几乎看不到瑕疵,哪怕叫刘海儿盖住小半容颜,也能看得出是个颜色好的。
荣妃心里也打鼓,她伺候康熙的年头比惠妃还久,对康熙非常了解,若非是万岁爷上了心的女子,绝不会用这种口吻提起来。
安嫔和谨嫔恩宠一直都淡,两人只是好奇居多,见方荷低眉顺眼站在一旁,非常规矩,便没再往深处想。
太后听了康熙的话,脸上倒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她不动声色扫过惠妃和荣妃二人,把方荷叫到了跟前。
“哟,丫头真是越来越俊了。”
方荷听了乌云珠翻译,冲太后露出个赧然的笑,“奴婢当不得太后如此谬赞。”这位慈眉善目的富婆,好像确实很喜欢她,毕竟打心底的喜欢藏不住,比康熙看她还热切呢。
要是富婆和康师傅变个性就好了。
太后拉着她的手,对康熙道:“我头一回见这丫头时,她还黑不溜秋的呢,那时我就喜欢,说来也是奇了,连皇额娘也这么觉得。”
“后来我还特地叫人去问过萨满,这才知道,这丫头的八字属木,多木多土,我和皇额娘缺木缺土,这丫头与我们有缘。”
如今岳乐还活着,方荷的身世还不适合拿出来说,所以康熙一直都没叫方荷蓄起刘海来。太后却不想叫人轻视了方荷,跟乌云珠商量出了这么个法子。方荷去看乌云珠,但乌云珠却没再说话,她只能猜测,这是夸自己。尤其是看惠妃和荣妃的表情…啧啧,没办法,看来优秀是真的藏不住。太后笑着望向康熙:“你可不许委屈了这丫头,不然我和老祖宗可都不依。”康熙心知萨满的话几分真,却只含笑点头。
“儿子记下了,只要她不上天,在御前朕保管委屈不了她,也没人敢给她委屈受。”方荷心想,就会吹,但凡行宫里有活猪,都得爬树给他看!
一旁听着的惠妃却心肠酸得厉害,直在心里冷笑,即便没有荣妃对康熙那么了解,却也听出味儿来。
看样子,都等不到选秀,后宫里就要多出个受宠的来了。惠妃她们四个是去给太后请安,得知太后要过来,陪着太后来看望皇上。惠妃和荣妃是为了儿子,过来表示自己的关心。
安嫔和谨嫔则是为自己谋点存在感,好让皇上想起来的时候召她们侍寝。但这会子大家都知道皇上才刚回来,需要休息,也不敢多打扰,都跟在太后身后离开了。只不过惠妃一回到自己的院子,立刻就吩咐贴身婢女半夏——“你去打听一下,这回出去,万岁爷待方荷怎么样,有没有叫方荷侍寝。”
平日里在乾清宫想探听消息不容易,可出行后皇辇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想瞒着消息不容易。出去的时候,跟随的禁卫那么多,人多口杂,如方荷所料,想打听点什么出来非常简单。半夏没耽搁多久,晚膳前就打听清楚,回来禀报自家主子。
“听闻六阿哥刚夭折那阵子,都是方荷伺候的,敬事房那边倒是没有记档。”"但这回跟着万岁爷出去的方荷和春来,都是近身伺候的,晚上也都由她们来值夜。"半夏迟疑了下,还是道:“奴婢还听人说,有禁卫听见方荷喝醉了酒,在万岁爷房里唱戏……”惠妃连连冷笑,她倒小瞧了这老宫女。
在宫里无声无息近十年,还能在出宫之前攀上青云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手段都敢用。也是,宫里哪儿来的老实人,只不过是先前其貌不扬没抓住机会罢了。仗着好像是万岁爷的什么故人之后,怕是迫不及待就想往万岁爷床上爬。要方荷真是个普通宫女,惠妃还真不在意后宫里再多个姐妹。可最叫人厌恶的就是这种沾亲带故的,宫里有个佟佳氏就够恶心人的了。听太后和皇上话里的意思,她可不想往后再给自己添个得罪不起的祖宗。翌日一大早,给太后请安回去的路上,惠妃请荣妃和安嫔、谨嫔一起去赏花。
“热河这边天儿没那么热,花园里竟还有几株十八学士,品相不错,荣姐姐和两位妹妹不如一起去瞧瞧?”荣妃摆摆手:"我早去看过了,你和两位妹妹一起去吧。"这几天胤祉贪玩,略有点发热,她可没那个心思去赏牡丹。
惠
妃拦着荣妃,冲她意味深长地笑:“荣姐姐怕是不知道,这回咱们赏的,可是花园里新开的花。”"虽年头久了些,却正是最娇艳的时候,姐姐不去看,可是要后悔的。"荣妃心下一动,她为人心思细腻,跟惠妃打了多年交道,心下清楚她这是话里有话。
微思忖片刻,荣妃叫自己的贴身婢女白芍先回去照顾胤祉,自己带着另一个宫女,跟惠妃一起往花园去。安嫔和谨嫔位分低,更没有拒绝的余地,跟在两人身后。
真正的热河行宫还在修建,他们现在住的地儿只不过是行宫的小半边,总共也没多大的地儿。这花园自然也无法跟御花园相提并论。
荣妃他们自然也就没见到惠妃说的新花,只有郁郁葱葱的楝花、荼靡和黄蝉花。被人精心伺候着的十八学士被拱在最中央,还是那两株。
四人走到花园角落靠近河流的亭子里坐下,宫人上完了茶退出去,荣妃立刻开口。
“说吧,你叫我们来,到底赏的哪门子的花?”惠妃笑了笑,没急着说话,先喝了口茶。
见荣妃皱起眉头,这才慢条斯理道:“昨儿个咱们不是在御前见到那位方荷姑娘脸色不好看?我倒听说了一桩叫人纳罕的事儿。”安嫔啧了一声,压着不耐烦问:“姐姐可是说她醉了酒?这事儿我也听说了。”
安嫔李氏是汉军旗出身,她阿玛刚阿泰是正三品宣府总兵官,在禁卫军中也有亲眷和曾经的下属。在宫里她想打听消息难,但在热河,不用她探听消息,就有人把消息往她这里送。但她从小就爱舞枪弄棒,想得恩宠也是为了母家,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实在不感兴趣。
荣妃和谨嫔却似是听出了趣儿来。"喝多了?是陪万岁爷喝酒吗?"荣妃诧异问道,"寻常官女子可都没这个体面。"
惠妃轻笑一声,“可不只是醉酒,听说还特地打开窗户,跟万岁爷搂搂抱抱,对酒当歌,好不快活呢。”谨嫔陈氏瞪大了眼:"守着那么多人还敢……这成何体统,简直,简直……"
怕隔墙有耳,她把不要脸三个字咽了回去,却格外腻歪。"也不怕传到老祖宗耳朵里,治她个狐媚惑主的罪过!"
荣妃垂眸喝茶,心里不以为然。真要争宠,宫里谁没想着法子勾过万岁爷,不然孩子哪儿来的?
就连最为清冷端庄的佟佳氏,当年为了争宠,也没少做孟浪的事儿。要是佟佳氏身子撑得住,这会子怕是都没她和惠妃站脚的地儿。
她平静看向惠妃:“你跟我们说这个作甚?后宫的妹妹们也不算少了。”
“是姐姐还是妹妹那可是说不准的事儿。”惠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慢悠悠道。“旁人怎比得过方荷?万岁爷说她是故人之后,太后乃至太皇太后都莫名对她青睐有加,至今都查不出她的背景来。”
她抬起眼皮子看荣妃, "姐姐就不怕御前再出个叫表哥的?"荣妃手中的茶算是喝不下去了,思及佟佳氏妹妹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和皇上的亲近时那声‘表哥’,她只觉得腻味。
“那怎么着,姐姐有法子叫方荷伺候不成万岁爷?”安嫔直冲冲地问。“说不准人家现在都侍过寝了呢。”
惠妃冲安嫔笑着摇摇头:“昨儿个我特地叫嬷嬷去看了,她还未曾侍寝。”
“当然,我也没法子阻止万岁爷给她位分。”惠妃话锋一转。“可我听说,这位方荷姑娘先前一心想着出宫,北蒙倒是个好地方。”
安嫔不说话了,即便她不擅长耍心眼儿,也听出了惠妃话里的恶意。荣妃和谨嫔就更不必说。
但谨嫔只低着头当什么都没听到。她位居六嫔之末,阿玛不过是个国子监的副监,在宫里几乎没有根基,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惠妃也没指望她,只不紧不慢品着茶,余光打量着荣妃和安嫔的神色。马佳氏和李佳氏可都有不少儿郎,在銮仪卫和禁军里当差。
荣妃放下茶盏,悠然起身,“万岁爷若起了心思,谁敢置喙?”"左右后宫那么大的地方,明年选秀也不少进人,咱们擎等着多几个妹妹也就是了。"
安嫔没听出荣妃的意思,但她不打算做那种损阴德的事儿,只垂眸不语。可惠妃已经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荣妃虽字字句句都是对万岁爷的顺从,却只字不提想跟方荷做姐妹。她只笑了笑,“荣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多嘴了,往后不再提便是。”
其实康熙若想避暑,不拘是南苑还是京郊都不缺好地方。他之所以定下要在热河建行宫,不只是为了避暑。
热河之地,西临奉天,北面的木兰围场和东面都临着北蒙,往南去快马加鞭一日就可到达京城,清初入关就是走的这条路。因此康熙很早就从奉天派出了三千官兵驻扎在此地,一为练兵,二为震慑监督北蒙。
其次还有与大清关系比较紧密的察哈尔左翼四旗官兵,每年都会在木兰练兵。那是抵挡外敌的一道防线,从热河过去,只要半日功夫。
所以康熙到了行宫后,也没多休息,先接见了察哈尔四旗的旗主和各旗都统,而后又亲自带阿兰泰,出去检阅此地驻扎的三千官兵。他提前派人通知过北蒙各部落,因雅克萨的战事波及漠南和漠北,推迟十日后再开始木兰秋狝。
但他也几乎没时间待在行宫,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门,深夜才回。方荷无所事事,御前跟随伺候的宫人,都被梁九功和李德全反复敲打,谁也不敢支使这祖宗干活儿。
还有个春来,卸了差事,每日就陪着方荷。热河的天气也舒服,方荷也从康熙口中得知,学狗叫只有四个人知道,四舍五入等于没人知道。
她松了口气,终于提前过上了自己梦想中的咸鱼日子。每天一睁眼就是吃,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洗漱有人打水,衣裳有人浆洗,提膳都不用她自个儿操心。
这甚至比在御茶房时还逍遥,方荷恨不能一辈子都能这么自在。但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太后跟前的乌云珠就过来请她。
乌云珠态度非常和善,对方荷也很恭敬,“主子得知万岁爷忙,怕姑娘在行宫闷得慌,请您去外头走走。”说是外头,其实就是还在修建,但是还没建完的行宫,外头早就围起来了,有禁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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