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核桃大小的汤团在滚水里上下翻浮，外皮白润剔透，隐隐透出内里绵沙似的芝麻糖馅。用竹篾勺数了几颗捞起，再在锅案边轻磕两下，沥了水的汤团就被骨碌碌倒进油纸碗中，圆圆胖胖地挤成一团。
排在前面的小孩捧着油纸碗高高兴兴去了，阿箬擦擦汗，刚要招呼下一位客人，一抬头，先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猫眼。
一名身量纤长的黑衣少年站在摊前，左手抱着只猫，右手拨开摊位上方悬着的低矮布帘，正微微弯腰望着她。
他的年岁似乎与阿箬差不多，长相极是俊秀。一头墨发高束，满是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像个正派洒脱的江湖少侠。
他微笑着问阿箬，“姑娘，请问汤团多少钱一碗？”
身旁的奶奶碰了碰少女，见她红着脸不敢回话，自己便笑着递上一碗，“公子，五文钱。”
少年怀里的猫突然喵喵地叫了几声，挠了两下袖口。少年眉头一扬，又补上一句：“阿娘，劳烦多加些豆粉。”
“喵喵喵，喵喵。”
“还有热红糖。”
“要的要的。”奶奶抿着嘴笑起来，“公子莫非听得懂猫儿说话，吃食也要听着它的话来点？”
“......阿娘说笑了。”
少年含糊应了。可等他捧着碗走进街边无人的暗巷，倒真的对猫说起话来。
“师尊可不能全吃了，糯米难消化，吃多了怕又要难受。”
“就吃几颗就吃几颗。”纪栾勾着朝昶的脖子，满心满眼都是这汤团，“快让我尝一口。”
他急着凑过去叼，只还没吃到嘴，先沾了一脸的黄豆粉。朝昶看着三花拿爪子往脸上乱扑的模样，只觉得师尊不仅样子变了，连性子也更变得像只又娇又软的猫，叫人只想哄着护着，盼他一丝委屈也不受。
平日里他是华贵耀眼、触之不及的珞仪仙君，偶尔多看谁一眼，都像是求不来的奖赏；可现在他窝在自己的怀里，乖巧咬着手心里的汤团，舌头舔触的温热一直传到心头上。
他该是有些惶恐的，为这些许逾越了分寸的亲近，可是他的确忽略不了心底里那不断滋生的、隐秘的喜悦。
真好。
“这汤团卖相不错，只外皮还是有些厚了。我娘最擅长做汤团和甜饺，外皮薄而不破，馅儿也更清甜些。”
“师尊若喜欢，等我回家探望时，就央娘亲多做一些带回来。”
“好啊好啊，”猫儿吃得不顾抬头，“你娘一看就是手艺很好的样子。”
师尊见过娘亲？朝昶略略惊奇，但他还没问出口，自那暗巷深处突然蹿出一道黑影，直直向他们扑来。
纪栾极机敏地弓身一跳，窜到朝昶肩头。黑影横冲过来，趔趔趄趄撞翻了巷边摞着的大堆杂物。一时间箩翻，棍倒，猫叫，几根冰棱落下来碎成了渣，汤团也滚了一地。
朝昶侧身避闪。少年人的身手又快又急，随手拽起的一根麻绳在空中甩出几道虚影，转瞬间将来物缠束其中。
那东西出现得突然，动作却不快，叫麻绳一捆，立刻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啊！”
——原来是个人。
朝昶一手护着三花，小心靠近了查看。
来人实在古怪。
头发厚重油腻，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虽有口能言，却只会啊啊的喊叫；现下手脚都被捆了，还挣扎着在地上拱动，蹭着泥水使劲去叼那滚脏了的汤团。
纵是饿极了，也不至于如此吧？
“诶呀！”听见响动赶来查看的阿箬从巷口探出头，“这不是褚阿三吗？”
“安若寺寻了他许久。这从疯人塔里逃出来的疯子，可终于找到啦。”
***
黄枝苕帚足有半人高，小沙弥两只手握着，正吭哧吭哧地在门前扫雪。此处青砖灰瓦，古朴清幽，门前石碑被细藤缠绕，只能依稀看出最上方刻着一个 “安” 字。
朝昶托了托背上昏睡的人，呼出一口白雾。这褚阿三失了神智，动辄乱逃。为了将他带到这儿，真是废了好大功夫。
“小师父，敢问此处可是安若寺？”
“正是。”小沙弥回过头，眼睛一下瞪得老大，“哇，师兄快来！褚阿三找着啦！”
两只雀鸟扑棱着翅膀从林中惊起，庙门传来吱哑一道声响。
一面容清俊的布衣僧人握着佛珠，从朱门后走出来。“四方，休得吵闹。”
朝昶上前，合十鞠了一礼：“师父，在下曜陵宗弟子朝昶，受广慧主持所托前来为新塔祈福布咒。”
“我在前来的路上遇见这名男子，听闻正是贵寺所寻之人，便将他带来。”
“多谢朝施主。小僧法号思通，是安荣寺首座。”僧人年岁不大，看着却极是端庄持重。他接过昏迷着的褚阿三，解释道：“半月前小寺后塔被落雷击破，数人从塔内逃出，褚阿三便是其中之一。小僧率人久寻不得，多亏朝施主将其带回，解了大患。”
“思通师傅客气。助人助道，此乃曜陵弟子天职。”
“施主这边请。”
几人绕过正殿向后寺走去。这安荣寺看着像是个清净的所在，里面却意外的有不少人。
只奇怪的是，这在寺中所见的男女，大多神色呆滞。有的坐在石凳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有的蹲在路边喃喃自语；还有两个中年男子，竟为了一块石头争夺不休。
那不过是块最普通的灰石头，可两个人争抢得如火如荼，连眼角都抓出了血。朝昶刚想强行将二人分开，却被思通轻轻制止。
“这些都是原居于塔中之人。”他从地上另拾起一块石头，放到其中一名男子手心里。
“疯人塔？怪不得，原来他们都是疯子。”
那两人都得了石头，像骤然泄了力气，坐在地上再不吵闹。思通微微一笑，回头望向朝昶。
“世人多有所妄，叫七情六欲蒙却心智的不知凡几。谁能说居于塔外的就是常人，谁又能说居于塔中的就是疯子？”
“贫僧愚见，不过都是囿于执念的可怜人罢了。”
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三花舔舔爪子，很诚恳地坦白：“俺没听懂。”
028点头:“俺也一样。”
只有朝昶一副若有所悟的模样，低声自语：“师父是想告诉我，疯与不疯，未必见乎外态？”
“一切皆为施主自悟，贫僧从无所指。”思通浅笑着摇摇头，回避了这个问题。
两人在沉默中穿过一片竹林，思通偶尔会讲述遇上的塔中之人的故事。
望天的婆婆一人拉扯四子长大却老无所依，心死之下再不肯开口说话；喃喃自语的男人曾一夜暴富，却因醉酒跌入河中，醒来就失了神智；背着的褚阿三在一片雪地中被人发现，浑身伤痕来路不明，人们问不出他的来历，见他疯癫无状便送入塔中居住至今。
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很快到达了一处清净的院落。思通上前扣了扣木门，从里面走出一名慈眉善目的僧侣，气度悠然。
“主持，曜陵宗的朝昶施主到了，还带回了从塔中出逃的褚阿三。”
刚为来访伤者施针的广慧主持净了净手，道：“小寺新塔阴邪之气强盛，虽有佛寺镇护，但总还是要布几道驱阴符才好。老衲不善符法，只得请曜陵宗帮忙，劳烦施主了。”
“弟子举手之劳，主持切莫挂心。”
广慧搭了搭褚阿三的颈脉，又询问道：“思通，后塔逃出的几人，现下可都找齐了？”
“其余人皆已找回，只有杨姑仍不知所踪。”
“杨姑......唉，”广慧主持摇了摇头，“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