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这狸花猫的态度所震慑,猴哥只稍稍发表了一下意见,便再不开口,保持了绝对的静默。
眼见已经无人反对,陛下登即做了决断。他让林貌将随身携带的通关文碟取出来,沿着缝隙叠成小小的纸方,正面刚好露出铃印的“天子之玺”,以及房玄龄杜如晦两位首相的签名。
“地方五品以上的主政官吏,每三年要到长安大计一次。”狸花猫告诉林貌:“所以,瓜洲城中主事的臣工,一定都认得房、杜两位相公的笔迹,认得朕的玺印。你只要手持这张纸方,宣称是朝廷巡视风纪的钦使,便能出面料理此事了。”
——相较于齐天大圣的打砸逼供,大动干戈;这样不动声色的料理手段,是多么优雅完美,轻松自如呀!
林貌小心折好了纸方,仔仔细细确认了字迹。但作为浸淫网文已久的阿宅,他还是有些疑虑:
“冒称朝廷钦使,是不是有矫诏的嫌疑啊……”
政事堂与皇帝联名下发的只是核验身份的通关文碟,即使规格再怎么高到离谱,也决没有授权林貌拿着这文碟充当钦差、自行其是。以隋唐制度而言,巡逻政务的人选必须要圣上与宰相同时许可,仅仅只有一份猫猫陛下的口谕,那充其量只能算非正式的中旨,程序上并不合规。要是以此处置地方官员,搞不好是要招来弹劾的。
身为冰清玉洁、志存高远的现代人,林貌可不想背这阿谀奉承破坏朝纲的大锅。所谓无例不兴,有例不废,官僚系统中,程序合法绝对是办事的重中之重。因此他殷勤开口,建议陛下再给自己写一份手谕。即使将来事情曝光,那也是圣上授意,与纯洁无知的林貌绝无干系……
猫猫陛下没有接话,只是非常温柔的问了一句:
“是吗?”
林貌迅速闭上了嘴。
·
一如陛下的预料,有了这小小一份凭证之后,整件事情便轻松到近乎枯燥乏味了。林貌说动了孙真人与红拂随自己一同进城,大摇大摆直奔府衙大堂。还未等留守的几位官吏出声怒斥,他便抬手将纸方四民安一招。刹那间满堂上下的文武官员一起吸气,立刻就是起身行礼,结结实实叩拜于地——整场过程之顺利丝滑,甚至都不必等林貌交代出自己一行人的身份。
大家都是出来当官吃粮给皇帝办事的,拿的又不是长官的俸禄,凭什么为了几个
不相干的上司顶撞钦差?墙头草是官场传统美德而今不能不尝。
林貌将狸花猫抱在怀中而后站立不动心安理得的接受众人叩拜甚至都不愿欠身稍稍回礼。以至于满堂官吏胆战心惊一边行礼一边还暗自揣度——以他们的见解这位少年钦差多半是朝中某位权势滔天的新宠故而才这般不可一世倨傲怠慢视纲纪有如无物;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就是而今形势比人强否则好歹参他一笔……
等到恭恭敬敬的一轮大头磕完
林貌回头瞅了一眼油光水滑的狸花猫:
“圣躬安——你就是此地的长史?”
为首的老登立刻下拜他起身时瞥一眼大堂中站着的孙真人与红拂脸色变得惨白。
“那就不用说了。”林貌随意点一点头:“本使查得尔等欺君罔上肆行不法壅塞言路种种罪恶皆在不赦;着将瓜洲长史、参军、别驾等槛送长安到大理寺再做决断吧。”
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依次站了起来虽然周身哆嗦却一句也不敢抗辩只能任由衙役按住双手。这就是现实中钦差料理地方官吏的流程摧枯拉朽轻松之至;绝没有什么微服私访记里的斗智斗勇明察秋毫;不过动一动嘴皮便能夺走上下官吏积蓄十余年的权势。
说白了只要有天子玺印在手林貌这矫诏钦差代表的便是皇权威严;顺从钦差入京候审不过是预备着应付一场大案;忤逆钦差违背圣旨那就形同谋逆了。
大案要案总归还要证据;谋逆需要的可只是行军方位。
但或许是心有不甘在被衙役们护送出门之前为首的长史却忽的挣脱上身朝堂中高声大呼:
“身正而令行!钦差说我’欺君罔上‘罪臣不敢分辨但钦使自己便是毫无短处吗?何必苦苦逼迫!”
声响所至一众皆惊;林貌抬一抬下巴示意衙役松手:
“足下是什么意思?”
长史奋力戟指这肆无忌惮的少年亲贵须发怒张声出如雷:
“钦差身负皇命举止该何等庄重自持方不负朝廷的重托?怎能如此简慢无忌居然还在公堂上逗弄狸奴!府衙大堂是国家的公器怎能容一只发瘟的花猫在此撒野?这样的放诞无礼不是大不敬又是什么?”
这几句义正词严响如雷霆震得大堂中回音四起。堂
中的官吏垂首屏息不敢言语神色中渐渐露出了赞许之色——而今距开国不远简朴之风上下如一;他们当政多年哪里见过这样招摇过市的幸臣?
居然大摇大摆的自家宠物上堂以为府衙是自家茅厕么?
面对如此凌厉凶狠、咄咄逼人的指责年纪轻轻的贵人却只是稍稍抬眉。
“喔这样啊。”林貌平淡道:“那你到长安去弹劾我吧正好也算顺路。”
长史目瞪口呆反应不能。瞬息间一部华夏史在他胸口翻腾但想来想去自古权奸有如此穷凶极恶、毫无顾忌者也不过就是赵高、司马昭等寥寥数人而已居然一时词穷气短不知如何形容这滔天罪行。
可惜等不到他回过神来咒骂奸佞两边衙役便一齐上前将耿直忠臣拖了出去。
·
眼见长史的咆哮声消失在门后林貌转过头来神色依旧从容:
“好了还有没有谁要提反对的意见?言者无罪本官绝不计较。”
众人:…………
眼见万马齐喑噤口不言。钦使抬了抬眼皮: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就自己做主了。这样吧在瓜洲刺史尚未到任之前城中大小事务暂由本地司马接任等大理寺审出结果再做打算。”
瓜洲司马高龄六十有余基本已是养老的年岁对外事一概不理。也正如此他才避开了长史的谋算没有被一网打尽。
而今重任骤来老头自然是愁眉苦脸但也不敢触怒钦使只能上前领命。
林貌又道:“自然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长史欺君罔上固然有自己的过错但总也有同党狼狈为奸才能做下这偌大的勾当。以本官的性子本想一齐料理了。无奈手中权柄不够常有憾恨……”
闻听此言堂中上下牙齿打颤一齐发起抖来——以大唐的规制即使钦差也没有先斩后奏擅行诛戮的特权;但规制是规制实际是实际
钦差慢悠悠道:“所以本官也不能不委曲求全应时而变。这样吧尔等下佐官先戴罪理政以功赎罪。届时勤恳有功者可以酌情宽免;本官只流放一半人也就够了。”
这是他与陛下早就商定好的办法——雷霆手段连坐罗织那影响实在太大弄不好就会人心惶惶;但你要主张
只流放一半人,那佐官们又情愿自己调和,觉得这样也不算太差了。
·
等到佐官们唯唯退去。林貌将怀中的狸花猫放了下来,命衙役在前带路,准备去见一见那位无辜被掳掠的“孤女
虽然大圣已经点破了行踪,但出于对菩萨绝对的尊重,还是要走一走流程的好,
但衙役刚奉命出门,三人便听见了身后环佩作响,柔美嗓音如黄鹂啼啭,不胜动人:
“三位是要见小女子吗?
林貌红拂孙真人一齐转过头去,却见大堂廊柱下人影晃动,不知何时已站了个红裳白衣的年轻女郎,双鬓鸦色,唇红齿白,湛湛眸光流转,说不出的明丽动人。
这样的容貌,果然不愧于“国色天香四个字。但垂首之时肌肤莹润,哪里有什么不饮不食的病象?
这样公然显露于人前,摆明是不屑于再有掩饰了。除了林貌早有知觉,神色镇定,另两位都是微微皱眉,稍有提防。红拂上前一步,将大手子与真人一起挡在身后。
“尊驾有何见教?
大概是见这女子气度不凡,绝非恶类,红拂语气也很温和。
“不敢提’见教‘二字。女郎怯生生的抬头,清泠泠眼波婉转起伏,顾盼中仿佛水莲花一样的娇羞:“小女子身陷囹圄,幸得几位高人搭救。这样的恩典天高地厚,只望粉身碎骨,能报得万一。所以才冒死与贵人们相见,企盼……
她向三人深深万福,而后垂手敛眉,再不发一言。
红拂与孙真人愣了一愣,极为默契的一齐回头,看着手持纸方的钦差大人。
——显然,若说真有什么天高地厚之大恩,那当然轮不到红拂与孙真人这两位全程围观的吃瓜群众;真正要报答的恩人,只能着落在这气势煊赫不可一世的钦差身上……
林貌:…………
——不是,事情不都了了么?怎么菩萨还忘不了那随行显现,点化众生的奇特人设呢?
难道瓜洲长史点化不成,而今又要点化他这大唐假冒钦差了吗?
好吧,能亲眼见证尊者显现红颜白骨的变化,那本也是莫大的福缘。但已经知道菩萨真身之后,还要对着这副皮囊生出什么爱恋的情·欲,那未免也实在太鬼畜了……
微臣做不到啊!
大手子嗫嚅嘴唇,正想开口拒绝;但心中千转百回,却又忽的改变了主意。
如果菩
萨一定要凹这报恩的人设,那么……
他犹豫着思索片刻,终于低声开口:
“无论在下索要什么报答,姑娘都会答允吗?
红拂与孙真人面色微变,绝世的女子却立即点头,毫无迟疑。
“……那么。林貌慢慢道:“在下想请教三个疑问,请姑娘如实告知。
清逸出尘的美色当前,居然还只想着问问题?女子的神色中闪过诧异,但随即又化为温婉的笑意:
“贵人请说,小女子知无不言。
“那就恕我冒昧了。林貌道:“在下本是大唐钦差,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不能不为处处大唐考虑。在下听说,此处吐蛇的怪病乃是蛟龙涎水所染,因此百姓惶恐,莫知所以。不知这传闻是否确实呢?
这一句话说完,就连孙真人都微微皱眉,望向忠肝义胆的钦差——当初不就是这小子口口声声,坚称这怪病乃“寄生虫所致么?怎么今日出尔反尔,又问起了这“蛟涎?
林貌并不在乎真人的诧异,只是直直望着清丽的女子。
女郎略一抬眉,平静开口:“小女子并非医祝,不敢妄议病因。此处独利河倒的确有两条蛟龙,但年前便已迁入东海了。
既然早已迁入东海,那与近日的怪病便无甚干系。但钦差喔了一声,却兀自发话:
“虽然早已迁入东海,但嫌疑也未必能完全洗刷,还是要详查才好……以大唐律法而论,若蛟涎之说属实,那便算是犯了巫蛊诅咒的罪过,少说也得是个大辟呢——这样的罪过无可饶恕,即使远在东海,也当传讯鞠问才是。姑娘以为如何呢?
女郎默然片刻:
“那两条蛟龙未必有罪。
“只是假设而已。钦差很有礼貌的说:“身为陛下的近臣,天职便是怀疑一切可能触犯刑律的罪人;这是在下多年的习惯,一时也改不了了。只要触犯大唐的正当利益,那无论罪犯远在海角天边、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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