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就是米娅噩梦的具像化，那些怪物的目标是她。随着她越发疲惫，噩梦的频率也逐渐增多。
他们尝试给米娅更换更好的床铺，尝试给她点上香薰，尝试在她身边放满玩偶。但是这些的帮助并不大，米娅噩梦的频率依然在不断增加。
而那扇金色的藤蔓门就是米娅最后的庇护所。米娅自己也不知道它的解法，所以梦魇也没有打开它的办法。但是一旦梦魇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打破墙壁，那扇金色的门也会失去它存在的意义。
胡来仰头看向天空，门后的争吵声也渐渐弱下来。此时的天空很蓝，脚下就是墨绿的森木，旁边是又白又软的云，很难想象这里被梦魇笼罩的样子。这里就好像童话中与世隔绝的精灵树，干净而纯粹，美好而坚定，没有什么能侵蚀它。
“......你早就被这对冷冰冰的破烂数据同化了！看看你说的话，你是想让一个小姑娘在自己的梦魇里循环无数年，直到她疯掉吗？”
胡来背靠着那扇门，就像莫迪说的，这个世界冷冰冰的。人和意识都是存留下来的数据，没人能够分得清真假。
甚至胡来会怀疑，即使是在她通关的那一天，也只是进入了另一个大笼子。在她如释负重地摘下自己的VR头盔之后，她回到的‘现实’，不过又是某个人的杰作了。
“我一直觉得这儿挺好的。”小瘦子突然说。
“我以为你们都想回去。”
“最开始确实是，但是习惯了不会死的感觉，更是习惯了这种充满力量的感觉。饿死了还会复活，所以可以一直饿着，不用再为生计发愁。”多米踢着脚下的石子，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但胡来知道他是真心的，他一点都不想回去。
他制造计算机，也不过是想让人们肯定他，为他鼓掌罢了。
“你很缺钱吗？”
多米摇摇头：“倒也不是，但是我们是吃天的。近几年天气越来越恐怖了，天灾让大伙儿都愁眉苦脸的。有的人为了供小孩儿上学，家里天天吃米汤——你吃过吗？抓一把米熬成白色的稀汤，往里面撒点味精，能给四五个人吃一顿，两顿也行。
有的没良心的，为了能供出一个大学生，生了三四个娃娃，就供最大的那个上大学。最大的那个是考上了，考了个大专，也不敢和家里人说，留在城里头不回来。”
说着，多米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但他过了两年就哭哭啼啼地回来了。每天五点就要出门挤公交，晚上别人不走他也不敢回来。
大冬天的，夜里九点多排的长队，人和人都挤在一块儿，黑压压的一片，低头看手机——谁看了不压抑啊？他回家闷头就睡了好几天，说是每天焦虑得睡不着觉，总是和人家攀比。后来想通了，还不如回村，就辞了工作回来了。”
胡来不敢说话了，她自小没有这种焦虑。生在好的城市，被保护得很好，也从来不知道委屈求全四个字怎么写。偶尔赶上要坐地铁的时候，看着挤到一起的人，宁愿在地铁里坐到人都走光了才上车——大不了明天请假就好了，她总是这么想。
大人的世界真苦啊。
“你呢？”胡来问他，“你的日子是什么样？”
多米干笑了两声：“我就没那么焦虑了，挺自由的，偶尔赶上不好的天气会抱怨两句，但也没遇到过下大雨把牛都给淹死的。
但是我很能理解，之前看到有人因为雨天淹死了家里的牲畜，我也觉得后怕——但又庆幸。说来惭愧，我这人挺坏的，总想着幸好不是我。”
“你家里人呢？”
多米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我爹啊，带着我妹进城里去了。靠关系给她送进了挺好的小学，把压在炕下面的零钱全都翻出来就去了，也不知道怎么样。我和我娘就在村里待着，养活自己就行。
我娘体力不行啊，只能我干重活。但她也不容易，每天要拎着鸡蛋坐大车去人多一点的地方，一天赚个几十块都是好的。上一次收到了五十的□□，哭了一整个晚上。不光没赚钱，找出去的还把头天赚的给搭进去了。”
胡来没在乎这个，只是问：“你想去上学吗？”
“害，你要是高中的时候问我，我大概就嚎着告诉你我特想去了。但现在年纪大了点，看开了，就觉得有的大学生也挺难的。我妹去了，就挺好的。”
胡来看出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你要是真的不想，也不会自学高等数学了吧？”胡来试探着问。
“也不是。我喜欢数学，也不一定要到大学里去学。现在我还挺庆幸自己半途就辍学了，不然上了普通的学校，学费从哪来？甚至可能上了大学出来，也找不到工作，或者像别人似的，苦哈哈地在城里苟着，最后连学费都赚不回来......”
胡来没敢说话，她眼里的现实当然不是这样的。辍学的学生就是堕落，职高的学生都不学无术，农村的孩子只要努力就能走出大山......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她不认可，但是却从来都没见过。身边的孩子会抱怨家里零花钱给的太少，会说最近又看上了什么零食。
“游戏如果真的被他们破解了，你就得回去了。你不会想阻止他们吗？”
多米蹲在地上搓了搓脸：“我当然不想回去。堕落之余想到的是我那个老母亲，她一个人弄不动那些牛。我们都是赚一天吃一天，她要想弄牛，就没时间捡鸡蛋去卖了，就要饿肚子。
我想着如果能死在这儿，或者全忘了，就没这么罪过了。我能做的反抗只有啥也不干，你要说让我去干什么来毁掉所有玩家的努力，我做不来——大家都有要惦记的人呢，我得多没良心去干这个？”
这个话题太沉重了，胡来不想再聊。
多米一骨碌眼睛：“哎，要么说为啥大家都喜欢小说和游戏啊，现实里要是能有金手指和超能力，谁想做梦？我上次大冬天看到一个大哥坐在巷子门口，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扶着旁边的价牌儿，那手指翻得飞快，我怀疑他都没看进去几个字儿——但是他就是爱看，也算是消遣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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