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族长，不如说他是被人从自己屋里硬拽出来的。
拽他的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恐惧死死抓着族长的衣襟，丝毫没注意到这个瘦弱的小老头被他拖得快走不动路了。
“族，族长！怎么办，神从封印中出来了，金夜之神……那个怪物它又回来了！“
“你说什么！？”
老人布满金色豹纹的脸上突然一片惨白，明显对当年黑色怪物的报复行为记忆犹新，而如今他们最为恐惧的存在带着多年积压膨胀的恨意重新回来，可他们已经没有能够阻止他的手段了。
“……难道，这真的是神明降下神罚了吗。”
他看向不远处的巨大黑影，和悬浮在巨兽头顶的圆月，黑色月亮还没有消散，此时仍是属于神的时间。
黑豹还记得当年自己被人类封印时天上也挂着这么一个大黑球，而在那之后的每七年封印减弱时，虽然它一直被关在地底，但是仍然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外界天色的变化，就好像暗中有一股力量，在尽可能帮助它脱身，而这一次，它终于抓住了机会——不对，应该是那个人抓住了它。
黑色怪物杀出了一片血河，而这条鲜红的河水也流到了族长的面前。
怪物第一次停下了动作，即使不需要视力它也能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分辨出眼前这个小老头的味道，它记得这个气味，很熟悉，是当年杀死它孩子的那个人？不对，那个人它在复活后第一时间便吃掉了，那是虐待它，往它耳朵里灌热水的人类？不对，他也死了……对了，是曾经站在封印它的那个人类旁边的老头，他身上的味道比雨林中最不爱干净的动物还要恶臭，每一寸皮肤内部都散发着几十年未散去的腥臭，像是从内部开始腐烂的生肉。
然而最让它愤怒的，是这人表面传来属于自己的血液气味。
黑色巨兽皱着鼻子发出低低地吼叫，老人面对逼近的威胁慌不择路，看也不看便拽过身边的人作为挡箭牌，自己则扭头以完全不似年龄外表的速度逃走。
怪物却像是嘲笑他的丑态，一脚踩碎那个可怜的替死鬼，只是轻飘飘的两步就追上了用上吃奶劲在逃跑的老人，绝佳的嗅觉和听觉让怪物无需视物也能判断周遭状况，它准确伸出爪子尖端勾在老人的衣袍上将他整个扯倒在地面。
年迈的老人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脸狠狠砸在地上时发出鼻骨折断的响亮声音，然而他顾不上疼痛和满脸的血，慌慌张张想爬起来，可身后仍牢牢踩着他衣服的巨大前掌却并不允许。
黑色怪物没有过多玩弄猎物的心情，它要杀的人类还多着呢。
于是下一秒老人就只觉得下半身突然一轻，陌生的凉意从腰部传来，他茫然地低头看向自己的下半身，入目的却只有一片猩红，原本应该有着自己半个身体的地方空空如也。
老人的双目凸起，他张嘴想要大叫，可紧接着血涌了上来将所有声音都堵了个严实，直到他无力倒下的时候，他都没来得及发出哪怕一个音节。
浑身的血盖过了他皮肤上的金色图纹，凸出的眼珠还死死对着谢知的方向。
谢知长长出了口气，攥着一撮黑色毛发的手再次握紧。
以语言行凶的刽子手，终于彻底无法发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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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整个部落里再也没有活人的气息，黑色巨兽终于停下了寻找下一个猎物的动作，它静静坐在尸海的正中，一点一点给自己清理爪子上的血迹，但是过于大量的血几乎浸透了它半个身体的毛发，照它慢条斯理舔毛的样子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彻底清理干净，可是浴血的黑色怪物丝毫不在意，仍然很仔细，很认真舔过爪子的每一个角落。
谢知从黑豹头上滑下来的时候，正看到它好不容易清理完一只前爪，开始舔两口给自己洗一个脸处理嘴边沾到的残渣和染红的胡须。
那边瑟瑟发抖围观了整场厮杀的众人终于敢出来了，再三确认这个大家伙不会把他们也当做饭后点心一块儿吞了后，才急急忙忙赶到谢知身边。
张若看着眼前这个即使目睹如此惨剧也没什么表情波动的男人，再一次感到毛骨悚然，他曾经最多只是觉得谢知是个隐瞒身份比较神秘的人，即使话不多也在关键时刻异常可靠，事实上队伍后期已经隐隐以他为首了，可是在经历谢知毫不犹豫杀人，和放任黑色怪物大开杀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不了解谢知。
甚至，他觉得自己整个梦境所经历的一切，都没有如今注视着谢知让他恐惧。
石有成却是新人中想得没那么多的那个人，和另外两个经验者谨慎没选择先开口也不同，他刚才已经在草丛里吐了好几回几乎快虚脱了，大脑和脸色一样空白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谢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和那个怪物之前不是还打得你死我活吗，怎么突然它就成你的乖巧小猫咪了，而且，为什么你要让它杀光整个部落里的人啊？虽然这个部落的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是，这也太残忍了吧。”
谢知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解释的意思，但是想起系统的任务目标是调查“雨林之神”的真相，他已经从黑豹的梦中看到了一切，也知道了所谓雨林之神正是死后带着仇恨从地狱回来的黑豹，而金夜之神却是卡恰拉部落给它冠上象征羞辱的称号。
为了让大家都能完成系统任务，谢知简短描述了在梦中看到的场景。
他最后将话说清楚：“从头到尾这件事对于我们这些外人来说也许有对错之分，但是对于他们两个立场的存在来说却没有对错，只是我不想做旁观者，选择了做它的共犯而已。”
“……”
几人陷入沉默。
片刻，钟长春没有针对谢知说的话进行任何评价，长久的入梦者身份让他早已没有正常人的是非观，在确认谢知不会突然对他发难后对其他事就不打算多言，何况他此时更在意的是梦境本身。
“这就是全部真相了吧。”
林叶新也聪明地没有讨论话题：“这么说，咱们随时都能离开了？”
过了会儿，石有成也缓缓加入：“随时是啥时候啊？我真不想在这破地方呆了。”
最后，是张若干涩的嗓音：“……醒了以后我就改吃素。”
“……”
谢知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按着左臂站得笔直的身躯，第一次稍微松懈了一点。
一旁的燕柯一手托腮，眼神带笑肆意欣赏面无表情的谢知。
他突然穿过人群走到谢知面前站定，伸手抚在他的耳后，指尖擦过他的发梢和他的耳朵尖，冰凉的体温让谢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有点莫名其妙：“干嘛，我不是说了让你别乱碰我。”
燕柯充耳不闻，只是笑：“我对你很满意。”
谢知这才想起他那个什么考验，让他满不满意的破事，又想到他得出这个结论是在自己当帮凶屠了半个部落以后，看着燕柯的眼神越发古怪起来。
给燕柯的标签又可以加一个了，章鱼，危险人物，还有，疑似嗜血变态。
燕柯收回停在他耳后的手，两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却夹着一片叶片，因为脱离本体一天已经缺水有点干瘪了，但谢知还是认出那是他和燕柯初遇时他放进自己胸前口袋的叶子。
他还以为这玩意和自己的衣服一起被收走了，燕柯是什么时候拿走的？
谢知没说话，燕柯缓缓将叶片挪至自己面前，他微微抬起下巴，精致漂亮的下颚线条在叶片背后就像一个高级的艺术品，紧接着他微微珉唇，轻吻在了叶片上。
谢知下意识喉结滚动脱了口口水，明明只是注视着这一切，不知为什么却让他感觉有种羞躁的不自然。
燕柯朝他微笑了一下，像是明知道谢知喜欢他的蓝色眼睛，那双眼睛便开始不要钱的绽放水流般光彩，试图借此溺死他。
“我对你满意到，愿意一辈子不从这个梦境醒来。”
“……”
谢知懒得说话，他可正相反，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激烈希望赶紧醒来摆脱眼前的人。
在其余人安静吃瓜时，完成洗脸的黑色巨兽突然抬起头，两耳高高竖起，鼻子不断抖动在空气中转动角度像是寻找什么，紧接着它似乎捕捉到目标味道，从原地改坐为站。
几人立刻打断对话紧张起来，石有成刚大呼小叫“它该不会没吃饱吧”，就见怪物突然调转方向，猛地朝部落尽头冲去。
而这时谢知的脸色也变了，他想起部落尾端还有一个小山洞，而里面关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七年忍受不人不鬼模样折磨的男孩。
不行！
谢知不顾浑身的疲倦，追着黑影赶去。
其他人似乎也想起部落里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纷纷感叹梦境果然还没到结束的时候，也紧跟着追去。
可不管谢知几人再怎么加快速度，也远远比不上超出人类能力的巨大怪物，等到谢知急匆匆拨开被黑色巨兽压倒一片的草丛时，就听见一声巨响轰鸣，紧接着眼前的山洞便彻底塌毁碎裂，石头轰隆隆滚落一地，有几块还差点砸着冲得最前的谢知。
他可以想象是怪物想硬是把自己巨大的身躯塞进山洞里才造成的崩塌，可皮糙肉厚的黑豹能够承受这冲击，内部瘦弱到连挪动身体都难以做到的男孩可不行啊！
他睁大眼睛丝毫不顾自己贫瘠的力量面对一整个山洞的土石有什么作用，上手就开始往记忆中的位置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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