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东宫与兄嫂用过一顿午膳,永宁便迫不及待离宫,想趁着日头还亮,带裴寂好好逛一逛她的公主府。
“我的公主府可是我阿耶的潜邸,当年我阿耶和阿娘就是在嬿婉堂成的婚,我阿兄也是在公主府出生的。”
离宫的马车上,小公主兴高采烈介绍着她的地盘:“不过我阿耶阿娘住过的院子,我叫人改成了库房,不给人住,只放旧物。我现下住的院落叫明月堂,出门左拐是大花园,右拐是紫竹林,你的院子就在紫竹林了!”
他的院子?
裴寂撩起眼皮:“我有独立的院落?”
永宁见他安静了一路,终于主动搭话,连忙应道:“那当然了,我可不是小气的人。你的碧梧栖凤堂可是我亲自画图设计,工部足足修建了三个月呢。”
“碧梧栖凤堂……”
裴寂轻念了遍,眉心微动:“公主还会画图?”
永宁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会?虽说我读书做文章比不过你,但诗书礼乐、琴棋诗画也是从小便开始学了。”
稍顿,她还颇为得意地抬了抬下颌:“我五岁学画的时候,还是我阿耶握着我的手,亲自带我开笔的呢。若非他后来政务繁忙,实在抽不出空教我,也不会让吴画师代为教导。”
裴寂:“吴画师?”
永宁:“对啊,画师吴不咎,你可听过?”
裴寂:“……”
饶是听到“吴”这个姓氏时,心底已隐隐有了猜测,但真正听到闻名天下的大家吴不咎是眼前这位“草包公主”的老师时,裴寂心头仍是止不住讶异。
而永宁见他表情沉凝,还当他并不知道吴不咎,于是安慰地挥了挥手:“没事了,不知道也没关系,你若也对作画有兴趣,回头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小公主压根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儿,只兴致勃勃地将话题拉回碧梧栖凤堂上:“你那院子建得可漂亮了,保管你眼前一亮!”
裴寂少时清贫,后又在道观拜师求学,对屋舍环境并不讲究,且听小公主这番描述,想来建那什么碧梧栖凤堂定然劳民伤财,费了不少银钱。
这等奢靡环境,最是惑人心志,使人堕落。
须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古往今来的圣贤之言一条条地涌到裴寂的嘴边,却在对上小公主那双明亮眼眸时,止住。
罢了,建都建好了,现下再说有何意义?
何况有个独立院落,正好方便他与公主分地而居。
几番心绪轮转,裴寂终是抬袖道:“臣多谢公主。”
“不谢不谢。”
永宁欣赏着男人低眉时,那深邃眉骨与纤长睫毛形成的深深眼窝,欣欣然道:“那日我去了你在长寿坊的小院,当时便想着像你这样的美人儿,就应该住在漂亮轩敞的大房子才是。唉,之前还真是委屈你了。”
裴寂眉心微动。
少倾,他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向面前之人。
她目光清澈坦荡,并无半分讥嘲,有的只有真真切切的怜惜。
怜惜?
她怜惜他?
就因为他住在一间一进一出的独立小院?
裴寂从不觉得他有何好怜惜的,甚至连夏彦到了他住的小院,都赞他这院子地段佳,价格廉,实在赁得极好。
可到了永宁公主眼里,她却因此怜惜他?
他裴寂,被一个女子怜惜了。
还是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比他小六岁的……小姑娘。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是糟糕。
裴寂本想反驳,话到嘴边,想到昭武帝的警告,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只垂下眼,继续保持沉默。
永宁不知裴寂怎么又哑巴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满心沉浸在自己设计的碧梧栖凤堂里——
她实在是太厉害,太有审美了!
裴寂见到了一定会深深折服的!
事实上,不必等裴寂抵达碧梧栖凤堂,光是下了马车,踏入永宁公主府门槛的第一刻,他便被眼前这座华美旖旎、移步换景的豪侈府邸所震撼。
他知道永宁公主食汤沐邑达一千二百户,是寻常公主的四倍。
也知道永宁公主备受帝后宠爱,四时年节,门庭若市,各地的孝敬和贺礼堆积如山。
但当亲眼看到金银打造的井栏水槽、随处悬挂的水晶帘幕、价值不菲的奇珍花草、百宝镶嵌的餐具、用鸟骨制作的却寒帘、圈养于各处的仙鹤、孔雀、猞猁、麒麟等异兽……
甚至连照顾拂菻狗的小太监都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穿着蓝色宦官袍,乍一看宛若个清俊秀才,更别说那随处可见、锦衣艳服的宫人们。
一时间,裴寂宛若误入仙宫。
什么酒池肉林、纸醉金迷,都抵不过眼前这穷奢极欲的一幕。
一路逛下来,他袖中的长指拢了又松,松了又紧。
永宁笑盈盈介绍完她精心布置的公主府,转头一看裴寂拧眉不语,不禁疑惑:“是我的公主府哪里还不够好吗?若有不好,你尽管提出,我看着改一改。”
裴寂:“……”
哪里是不够好,而是太好了。
好到让一个出身微末、箪食瓢饮的大晋子民,心惊,亦心寒。
红色袍袖下的长指攥了又攥,裴寂终是压下胸腔里那翻涌的诸般情绪,低垂浓睫:“不必改,很好了。”
永宁隐约觉着他并不开心,却不懂为什么,于是上前去拉他的衣袖:“走吧,我带你去你的碧梧栖凤堂。”
裴寂见着那只拽着袖角的白嫩小手,薄唇轻抿。
刚要抽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月洞门晃过一个鬼祟身影。
饶是那人迅速闪开,裴寂还是看得清楚——
是个男子。
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男子。
且那身形姿态,并非阉人。
既非阉人,那必定就是公主府那九十九个绝色男宠之一了。
虽然早知她有一院子的莺莺燕燕,真正见到后,裴寂本就闷堵的胸口愈发沉郁。
永宁也注意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皱了皱眉,侧眸问一路随行的长福:“是谁躲在哪?”
长福很有眼力见,瞥见驸马沉下的面色,只躬身道:“许是负责洒扫的奴才路过,不小心惊扰了公主与驸马,奴才这就将人抓来。”
永宁只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但也没太多印象。
不过那人也就躲着偷看一眼,犯不着特地抓来。
“你寻到人,批评两句便是了,莫要动刑。”
“公主心善,奴才省得的。”长福笑吟吟躬身道。
永宁便也不再理会,再次拉着裴寂的袖子:“咱们走吧。”
裴寂:“……”
想到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他沉吟片刻,到底没再推开那只手。
一刻钟后,紫竹林,碧梧栖凤堂。
在永宁满是期待的目光下,裴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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