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逢春低了头,盯着少女鹅蛋似的脸庞,灯影下,这张脸白得像纸,唯一管挺直而微隆的鼻子,能让人想起她昔日的姿容。
第一次见面,她便在俞指挥那里请缨,哪怕一次又一次被打倒,也会一次又一次站起,重新挥动木棒。其后行军途中,她身上一直绑着二十多斤的沙囊,睡觉都不曾取下。行军间隙,她还会用各种法子练武,任谁去劝都不肯歇息。
看着她头上淌汗水,脚底生浆泡,她怕她损耗过度,分了她不少肉干,每次都盯着她把肉干吃尽。
她爱她的坚韧,爱她的悟性,还想着得了空闲,教她几篇兵法。
可眼下……
祝逢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做将军的人。”
“天底下,有几人做得将军,我知道我的本事,能给你做侍卫,已是莫大的造化。”唐越声音不大,两只手绞在一起。
“想做将军和想做侍卫,中间相隔万里。”
唐越沉默一阵,道:“俞指挥当年,不也是祝太尉的侍卫么?大不了,我一边做侍卫,一边学练兵,学谋划……”
祝逢春冷声打断她的陈词:“俞指挥是做过侍卫,也确实有将军的学识,可她为了你们,甘愿留在女营做指挥使。唐越,俞指挥待你不薄,给我做侍卫这种话,你敢跟俞指挥说么?”
“我会说,我会明明白白地说。祝逢春,你问我这些,只为你不是我。”
唐越骤然起身,不顾满脸的泪水,抽抽搭搭道:“谁不想当将军,我也想,可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样好的家世,没有你那样好的同伴,更没有你那样好的父亲!祝逢春,不是谁都能从小学武,从小被众人簇拥的……”
“别哭了,我知道了。”
祝逢春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后背。她虽不走恩荫,也不曾公布身份,可她的武艺,她的财力,没有一样不在彰显她的家世。
唐越和她同年入伍,处处被她占去上风,心中不满也是在所难免。
待唐越哭完,正巧两个火伴回来,祝逢春招呼一声,卷起毛毯包裹,单手抱着,拉着唐越走向廊院,去卧房放下东西,又到书房寻到俞指挥,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俞指挥悉心听完,望唐越道:“你当真想跟着逢春么?”
“当真想。”
“唐越,你这样的人,女营不少,比你差得多的人,女营也有许多。”俞星叉了双手,看祝逢春一眼,回望唐越,道,“逢春是将军的苗子,没错,可她这个将军……唐越,给她做侍卫,未必有留在女营安稳。”
落更时候,书房一片昏沉,只桌上点着一盏油灯,灯火摇摇晃晃,俞星面容也明明暗暗。
唐越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攥住衣摆,两眼不觉瞟向祝逢春。她还是像第一天见面那样,直直立在她身边,用星子一样明亮的眼打量着她。
她比她小半岁,比她晚一个月入营,却比她多出许多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
她入营时,春光明媚,众人叹服。
她入营时,大雪纷飞,营门紧闭,她撑着一条木棒,在漫天风雪中走了近二百里。沿途不敢打火,不敢住店,饿了,便捧一捧雪充饥;累了,便寻一棵大树,靠着歇息片刻。
好容易找到淮东军营,还没来得及敲门,她便昏在雪里。
所幸转醒之时,她已躺进一间暖房,一位女子坐在床边,见她睁眼,还端来一碗热粥。
这位女子,便是淮东女营的一位都头。待她吃完热粥,女子转身离去,不多时,俞指挥走进来,问她籍贯、年龄、身世、过往,她一一答了,翻身下床磕了个响头,求俞指挥将她留下。
俞指挥不曾多言,让她先养着身体,五日后,一位都头过来,试了她的力气,将她分到辛字都。
在俞指挥眼里,她是千余女兵中的一个,在祝逢春眼里,她是整个女营离她最近的同伴。
“我想跟在她身边,指挥。她既早晚要做将军,便是早晚要选侍卫,且这个侍卫,只能在女营挑选。”唐越捏紧拳头,望着俞指挥不显悲喜的脸,道,“不安稳我也认了,总好过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
“也好。”
俞指挥轻叹一声,翻出几本名册,道:“既要做侍卫,便该精进武艺,从明天起,跟着逢春做副都头,但有闲暇,便来我这里练刀。”
唐越蓦地张开嘴,半晌说不出话。
俞星道:“你格斗比试进了前五十,做副都头无可非议。眼下先回去收拾东西,都头副都头宿在一处。”
唐越猛地点了点头,道一声遵命,拱手退出书房。祝逢春正要跟上,俞星将她喊住,同她商议都头事宜。
依俞星打算,是在乙丙己庚四都各抽二十人,组成全新的一都。
祝逢春道:“为何不抽甲字都,指挥舍不得么?”
“甲字都定额一百,每人都是优中选优,骤然抽调,一则乱了阵形,二则于军心不利。”
“果然是舍不得。”
俞星摇了摇头,见她眼巴巴看着名册,道:“乙字都有对姐妹,论武艺,都该在甲字都,可惜妹妹生性顽劣,不愿受甲字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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