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岚大骇。
他知道这世间有可斩龙之人,却未曾见过能斩龙魂之人。
龙魂看不见,摸不着,唯有在内景能化作实体,一个人的剑意要修炼到什么地步,才能在自己内景中斩龙?又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在他人内景中斩龙?
梅逾星伸手扶他起来:“可放心了?我从不应下我做不到之事,二百年前如是,如今亦如是。”
阮岚又想跪,却没跪下去,只是躬着身子道:“弟子纵然身死,亦无法报师尊大恩大德。”
“你怎么活得比二百年前还要谨小慎微了。”梅逾星托着他肩膀,让他站直,“我还是喜欢当年那个敢在我门外跪三天的年轻人。”
“孽龙之身,若不谨小慎微些,怕是活不到今天。”阮岚苦笑一下。
梅逾星看着这站起身来比坐着的自己高了近一半的青年,拍拍他手臂道:“走吧,我们去看看虚泽,你们兄弟二人也当说说话才是——我想他现在应当有心听你说话了。”
阮岚推着梅逾星回到虚泽房间的时候,这小白龙——不,小白泥鳅——已经醒来了,正仰躺在榻上把眉头皱成麻花,一张俊俏小脸痛得煞白,看见阮岚进来就一脸后怕地往那床榻里侧缩了缩,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来指着他这个同族。
“我,我警告你啊,别想再对我做什么,我已经被你弄没了半条命了,你你你你还要干什么……”
“虚泽,对师兄要以礼相待。”梅逾星隔空一巴掌把他的手给打了下去。
虚泽吃痛缩手,一双烁金眸子里盈满了委屈,带着哭腔嘟囔:“疼啊……”
阮岚没说什么,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瓷瓶走了过去:“疼就吃一粒这个。”
“……这什么?”虚泽颇为警惕地扭头去看。
“止痛的丹药,不能多吃,四个时辰可以吃一粒。”阮岚打开瓶塞,倒出一粒黑漆漆的药丸在手里给他看,“放了元胡,延胡索,麝香,蟾酥,蜈蚣之类的药材在里面,还有雪上一枝蒿和一些特殊的蛇毒,很多材料都药性霸道,有毒。”
“区区蜈蚣长虫而已,河豚我都不怕,都敢吃鱼生,还会怕这些。”
虚泽嘟囔了一句,捏起那药丸来塞进嘴里,被苦得脸都皱成一团,但到底忍住了没吐出来,咽下去以后龇牙咧嘴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搞得明明是吃了个药,脸色却更难看了。
“这玩意这么苦,到底能管多久的用啊?”他声音里还是带着哭腔。
阮岚回忆了一下:“……这是我用来给病人做临终关怀用的药,平均半个时辰起效,能镇痛两个多时辰,你觉得疼得受不了的时候应该就能吃下一粒了。”
虚泽听见临终关怀几个字,杏核眼瞪得溜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虚悬,你别逗他了。”梅逾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性情迥异的兄弟二人,只得打断他们俩越来越离谱的对话,“你们两个好好聊聊,你把当年的事情都跟虚泽说清楚,他到底是你弟弟,事情说开了,总比闷着要好。”
“弟弟?我可没认过哥!”虚泽的眼瞪得更圆了。
阮岚有点幽怨地看了梅逾星一眼:“……师尊,别这么快和他说。”
“这有什么好瞒的?早晚都要解释。”梅逾星流露一丝不解,“这种关系,本就不必藏着掖着。何况你不也有事情要问这太子殿下。”
“……是,师尊,你快去歇着吧,今天你做的事够多了。”阮岚仿佛泄了气,“你自己的伤都没好,回去还要吃药的,玉骨断续膏还要冲两勺喝,化血丹要吃一粒,胸口背后都要换玉精生肌散,这些哪个不得我来做?师祖他能做来这种事吗?”
“……你怎么在外面说这些?”梅逾星被他说得有些尴尬,强行板起脸来,“不知道的人要以为我是受了多重的伤,快死了还在外面四处折腾。”
“您难道不是吗?”阮岚幽幽地回了他一句。
梅逾星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袖子一甩转动轮椅轮子离开了:“……罢了,我便先走,你们两个好好聊聊。”
等到大门合上,又听到樊玉书叫师兄的声音,然后轮椅骨碌碌的声音走远,走廊上又寂静下来的时候,虚泽才一脸没好气地拿下巴指了指桌边的椅子。
“离我远点,能让你这孽龙和我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阮岚闻言笑了一下,依言坐在离他三尺多远的地方,却沉默着什么都没说出来。
虚泽待了半晌似乎觉得空气有些沉闷,自己脸朝着里闷闷地开了口:“……你还真敢那么跟他说话。”
“跟谁说话。”阮岚明知故问。
“跟那个牛鼻子啊。”小白龙说话有点鼻音,“他那么凶。”
“其实师尊不凶,他是个很好的人,很温柔。”阮岚手里摩挲着自己的袍袖,似乎仍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只是……比较严格,尤其在道德品质这方面。”
“……我道德品质怎么了?我怎么了?我冰清玉洁的一条龙,不偷不抢,活了二百多年也问心无愧,他怎么就对我那么凶。”虚泽声音里带着气,把脸埋在一床薄被里哼哼唧唧。
“师尊不喜欢跋扈的人。”阮岚又站起身来,从柜子里寻出茶杯茶壶,先捏了个造水术法,又捏了个点火术法,给他煮上一壶热水,“太子自小桀骜自恃惯了,来了这里定是会被师尊教训的,也不奇怪。”
虚泽的鼻音越来越重:“你又怎么知道我跋扈了,而且我又怎么跋扈了,我生为北海太子,本来就高人一等,本来就,本来就和庶民有别,都是应该的,本来就……我本来就,我……”
然后他不说话了,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是哭了。
阮岚叹了口气,去拍他肩膀,被这小白龙伸手一扒拉挥开了。
“别碰我。”虚泽声音里果然带着哭腔。
“二百多岁的男儿了,还动不动就哭。”阮岚无奈,转而拍了拍他头,回身去倒水,“莫哭了,也不怕人笑话。你想想,若是龙后知道了,她要怎么说你?”
“母后早就不在了,她若是还在,怎么都不会说我,她最爱我了。”虚泽吸了吸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就是你干的事情。”
“……那不是我。”阮岚垂下眼睛去,一双比虚泽稍长的杏核眼里盛满了这小白龙看不到的悲伤,“你可能不信,但那真的不是我……至少芯子里,不是我。”
“我信不信又有什么用呢,母后早就死了。”虚泽用被子蒙着脸,低泣着喃喃,“本来我还有父王,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父王不管我了,龙宫不要我了,我现在身份没有了,龙身没有了,连名字都没有了。”
阮岚神色暗了又暗:“……太子殿下,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二百五十年前那场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我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我母后能回来么,我乳母能回来么,还是翌明能回来,还是佑卿能回来?他们谁都回不来了!”虚泽带着哭腔的声音大了起来,“你能不能别缠着我了,你能不能滚啊,你能不能去死啊,我都什么都没有了,你这条孽龙却什么都有,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能还活着?你凭什么还活着?!你——”
“我有什么!”
阮岚闭着眼睛吼了出来。
“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
“你至少有过!你见到过!你享受过!我呢!我有什么!我有锁龙渊吗!我有缚龙锁吗!我有那发狂的龙魂在我脑袋里吗!这些给你,都给你,全都给你,你要不要,你要不要!”
他咬着牙发狠,劈手把虚泽从榻上提起来,一双眸子鎏金一般,眼眶一片通红。
“我问你,这就是我所有的一切,你要不要!”
“我,我……”
虚泽被他吓到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往下落着。
两双黄金龙瞳对视着,都是漂亮的杏核眼,都红了眼圈,眼睫上都湿漉漉地沾着泪,顺着两张神似的脸庞流下来,落进衣领里,虚泽胸前伤口便被泪水扎了,痛得一眯眼。
阮岚嘴唇翕动了半天,松手让虚泽落回榻上,颓然坐回背后椅子上,两手扶着头。
“……对不起。”
他声音有些哑,似是刚才喊得过了,劈了嗓子。
“对不起,太子殿下。”
他深呼吸几次,抹了把脸,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平常,只眼角还残余一丝红痕。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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