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市区往西走,开两小时车就会看到一座不起眼的村庄。
村东口的小楼里,男人被烟熏黄的手提溜提溜地转着火机。他清清喉咙咯出一口浓痰,坐在麻将桌两侧的牌友嫌弃地往后躲躲。
男人翻了个白眼,麻将机哗啦啦的洗牌声都盖不过他嗓门。
“穷讲究啥呢?”
“说谁穷?”牌友不乐意了。
“讲话给老子注意点儿!”
“你给谁当老子呢?!”
“反正不给你当。”
男人闻言刚消停,就听牌友边摸牌边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
“我不跟缺德玩意攀亲戚。”
“你他娘咋个意思?!”
打火机一摔。
楚强唰地站起身,阴阳怪气的牌友也顶着满身横肉站起来。
牌友眼一睨,“咋?”
他气焰瞬间一弱,另外两个牌友也适时地站在中间和稀泥。
“干啥呢干啥呢?”
“干啥?干他!”
“那你干,我俩看个现场。”
“去你的!别恶心老子!”
两人打诨插科地把一身横肉的男人哄着坐了回去后,又斜着眼冲楚强抬抬下巴让他也别找事。
楚强的赌瘾正浓,见他俩起来拉架立马借坡下驴地坐回去。男人坐下后啐了一大口痰,黏糊的痰液正好溅在楚强锃亮的皮鞋上。
“你他娘往哪儿吐呢?!”
“咋?就你能吐?”
见楚强弯腰擦鞋,感觉气顺了的男人笑嘻嘻地凑过去说话。
“呦!新皮鞋?”
“废话!老子刚买的!”
“啧啧啧,一双得上百吧?”
“上百?上千!”
“上千?”男人挑眉。
他掏出账本往桌上一撂。
男人道:“都有钱买鞋了就把这两周的账也给哥几个结了呗。”
楚强扫了眼账上的数字,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动作上故作无所谓地把账本推到了一边。
“瞎扔啥?都挡着我牌了!”
“咋滴?想赖账?”
“才几个钱叽歪啥?”
“对啊!那就给结了呗。”
“急啥急啥!等那小兔崽子把钱打过来老子连本带息还给你!”
“你又找楚眠要钱了?”
“啥叫要?”楚强眼一翻。
“儿子养老子天经地义!”
“这次又找啥理由?”
说到这,楚强还挺得意。
“我说他妈住那重啥病房。”
“重症监护病房?”
“对!一天得五百!”
“他也信?”
“我去县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门口随便拍了两张照片发给他,那护士还拦着我不让我拍,不然我高低得进到病房里面拍上两三张。”
“你可真行。”牌友侧眼。
“他妈都死了快一年了。”
“那咋了?”
“楚眠转了不少钱,你多少给他妈花点儿也不会撑不过冬天。”
“给她花?”楚强嘴一撇。
“早晚要死干嘛浪费钱!”
“不是说早期能治吗?”
“医院的话你也信?再说你们是没见到我婆娘后面那恶心样。上面还没吐完下面就拉了,老子没把她亲手掐死都算是我重情重义!”
“靠。”男人叱道。
四人边出牌边闲唠。
“东风,你联系上楚眠没?”
“碰!说了他忙着凑钱。”
“这都一周了吧?”
“红中,一万多得凑一阵。”
“他该不会知道了吧?”
“不可能!”楚强立马摇头。
“他上个月想回来看他妈,我没答应正跟我怄着气呢,后来我上市里把那小子抽了一顿才老实。”
一墙之隔的窗外。
徐嫱眼神冷了。
青年去年冬天就活活病死的母亲被楚强当作笑话挂在嘴边,青年还抱着只要能赚够钱,就可以治好母亲的期望无休止地奔忙着。
这些奔忙最后换来的是楚强在牌友跟前的好烟好酒,还有脚底下那双被他当宝贝的高档皮鞋。
楚眠手腕上的伤,想必就是楚强上一次进城时留下的战绩。
徐嫱呼吸更沉了,至少现在站在这里听到这些话的不是他。
她眼睫突然一颤。
斑驳的墙像秃了的老狗,泛黄的墙皮下是土黄的砖,脱落到一半的墙皮支棱在空中要掉不掉。院墙拐角处露出一截衣摆,纯白的布料比起鱼目混珠更像珠混鱼目。
徐嫱还抱着可笑的侥幸,脚步轻到像怕把墙皮震落,这份侥幸被站在墙角后的身影彻底粉碎。
青年斜靠在墙边,肩膀和头上积了薄薄一层落雪似的墙灰。
他安静得像影子,仿佛稍稍错眼就会融进灰蒙蒙的背景里。垂落的碎发挡住青年眉眼,徐嫱用触碰易碎品的小心握住楚眠的手。
天冷得让人心颤,从指尖传来的温度凉到让她几乎想甩开。
“小眠。”
“您怎么来了……”
青年习惯性地弯起眉眼,却笑得既勉强又没有生气,徐嫱只是看着心里便泛起一阵麻麻的疼。
她第一次不喜欢看他笑。
“我们回去吧。”
“回去?”
“嗯,回家。”
楚眠有些茫然地看向身后。
他轻声道:“我在家。”
徐嫱喉咙被堵住,只能用强硬的动作代替喉咙替自己回答。她直接拉起青年走向门口,只要走出去几米就可以把楚眠塞进车里。
车里暖风还开着,还有毛毯可以把冷得像块冰的青年裹住。
楚眠顺从地跟着,这份无知无觉的顺从却让徐嫱如履薄冰。
临到门口。
只差最后两米——
真正坐进车里后,徐嫱甚至有种顺利到不太真实的不安感。
车一路开远,就快出村。
徐嫱刚要打方向盘。
“等一下。”
她闭上眼又睁开,方向盘上的手短暂的停顿后继续打到底。
楚眠嗓音很低:“姐姐。”
他无师自通地用简单的两个字就撼动了徐嫱的强硬,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又不甘地松开。
“我想回去拿个东西。”
“什么东西?”
“妈妈的东西。”
“……”
徐嫱第一次感觉到无力。
无法拒绝的无力。
“我陪你去。”
“姐姐,等我一下。”
“……”
“行吗?”
楚眠声音像蒙着一层纱,沙哑的呢喃几乎是在祈求。她都能听到理智在叫嚷着让自己拒绝他。
但,她怎么拒绝?
车又开回了小楼。
徐嫱亲手打开门,又亲眼看着青年单瘦的身影被小楼吞没。
时间像一根弹簧,在等待的过程中被焦躁感一点点地拉长。她总以为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每次看表却发现只过去几秒或几分钟。
不安在沉默里发酵。
她等不及,也不敢等了。
“嘭——!”
门被一脚踹开。
麻将散落了一地,双膝跪地的青年腿下还压着两张麻将牌。楚眠俯身压住男人上半身,腹部被楚眠用力往上顶的膝盖撞得青紫。
他仿佛没有痛觉,掐住楚强脖子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震颤。楚强膝盖还在一下下顶着,但每一次提膝都离青年的腹部更远一点。
他喉咙里泄出气音。
听起来像是哮鸣,缺氧造成的抽搐让后牙槽咔咔地打着颤。
“嗬、呃……”
“楚——”
徐嫱手都已经伸出去了,却在碰到青年前突然顿住,脑袋里像是有成百上千个人在同时说话。
其中一个人的嗓门很大:
别动,看着吧。
他就要和你一样了。
到那时,他就只有你了。
楚强喉咙里呼呼地漏气,瞳孔对光的反应都变弱了,在青年手上留下的挠痕像临死前的反扑。
楚眠手背上一道道指甲抓出来的挠痕让徐嫱突然间回过神。
她用力拽开青年。
“楚、小眠!”
“呃呕、咳咳咳——!”
楚强边咳边作呕,两条腿在能够着的范围内一脚踹开楚眠,眼里比愤怒更多的是恐惧。他缓过气后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地往后爬。
直到后背顶上墙,楚强被恐惧占满的瞳孔里才涌上来愤怒。他空着的那只手胡乱摸索,本就粗重的嗓音像起毛的砂纸一样难听。
他一只手抽出皮带。
“你个兔崽子!”
“咻——”
铁扣带起一阵风,又可笑的因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落了空。徐嫱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挥舞皮带抽打着空气。
皮带抽出一阵阵破空声,盖过了青年虚浮的脚步声,在半空中舞成水蛇的皮带终于落到实处。
“咻——啪——!”
楚眠胳膊上多了道抽痕,连带着握着刀的手也一颤,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上摸起一把小刀。
青年表情很陌生,顶着抽向自己的皮带一步步朝楚强走去。
这一刻,徐嫱才肯定。
他真的想杀了他。
她立马挡住楚眠,抽在后背上的皮带只是让她稍稍皱起眉。
背对楚强的站位,让她与其说在保护楚眠更像在保护楚强。
她侧过头,“滚!”
楚强嘴唇动了动,一只脚在青年捡起小刀时已经转向门口。楚眠眼里的杀意太真实了,握在掌心里的刀尖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徐嫱按住他的手,小刀还算锋利的刀刃紧挨着她手掌掌侧。青年的手比刀刃还要凉些,在短暂的迟滞后幅度极小地把刀刃移开。
皮带扣拖在脚边,楚强在徐嫱眼神示意下拖着皮带往外走。
青年手一动。
徐嫱压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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