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非要说古怪之处的话，那就是在那个杂乱的家里，出现了格格不入的一本哲学书籍。”一位刑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洪山点头，“确实，但这未免太过荒谬？就因为一本书吗？”
那个刑警没说话，实习生开口：“或许他看了这本书就产生了自杀的想法？”
洪山又说：“他高中就辍学了，你们也说按照对他的环境及人际交往来说，他不像是会买这样一本书的人，那么这个不成立。”
“是谁买的这本书？”
“......”
几十只眼睛齐刷刷地望向说话的人。
付离抬起头，微笑道：“如果所有的外在表现都不与我们所认为的那个人相符，那只能找第三者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众人冲他说：“罗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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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罗初皱着眉，并没有松动的意思。
付离平静道：“上次你忘记回答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尤文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
罗初不耐烦地吐出口气，直视他的眼睛，沉声道：“我记得我已经回答过了。”
“可我觉得那不是真实的答案。”
“那你觉得是什么？”
“矛盾、荒诞和可怜。”
罗初眨了眨眼，“你认识他？”
“认识他的人是你。”
“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你找到了他的日记本，所以你比我们都了解他，仅仅从他留下的那些文字和你们之间的回忆。”付离看向对面洪山的背影，缓慢道：“罗先生，尤文为什么会自杀？”
“什...”罗初神情落出一丝僵硬，很快就消失了，他疑惑道：“自杀？”
“人们诉说痛苦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为残忍的，是死亡。你说过，替他把生前所无法开口的痛苦诉诸众人，说明他生前活得极为压抑。”
“无法开口，以死来证明，这世界对自己毫无价值。”
罗初张了张口，看着他，“我只是希望他泉下安息。”
“自杀是一件非常随意的事情，没有人会三思而后自杀。当他厌弃一切的时候，证明一切都‘不值得’，就连生命也毫无意义。”
“罗先生，你送给尤文的那本书，还放在他的床头。”
付离的声音平缓，口齿清晰，罗初眉眼一瞬皱起又松开。
“你看过了那本书。”罗初叹了一口气，“可我到现在也无法理解所发生的一切。”
付离看到洪山动了动，他咳了一声，“希望你能配合警方，说出你所认识的尤文，而不是任由毫无意义的猜测在他死后仍甚嚣尘上。”
...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像一个破碎的玻璃娃娃，我喜欢她。”罗初缓缓开口，“她成长在单亲家庭，她爸每隔几个月就会问她要钱。因为我也是单亲家庭成长的孩子，所以我理解她。”
“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我觉得不太对，她告诉我她曾经是个男人。”
“我第一秒不是震惊，而是心疼。但也不知道心疼的是自己，还是她。”罗初自嘲一笑，“我真切地爱着她，但那一刻我产生了矛盾。”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性别，是因为她的父母。”
...
“我母亲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套粉红色的裙子。”
尤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了怀疑。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在客厅吵吵闹闹，酒瓶子砸到墙面，碎成翠绿的宝石，铺了满地，透出伶仃细碎的光。
“父亲意识不清了，我猜他在我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尤文惊恐地护住自己的下摆，里面的牛仔裤被粗暴地扯下来，他害怕，他尖叫，最后被捂住口舌沉没在毫无声息的黑夜。
“我流血了，我崩溃，我拿着刀，想杀了他。可他那般无辜，他好像理所应当，他说‘你太像女的了’。”
尤文看着窗外遥挂天幕的弯月，好似剜掉血肉的仅剩尖锐和残缺的自己的身体。
...
罗初表情有些难看，他指尖颤抖地去拿盛满水的纸杯，艰难地喝了一大口，继续说：“把他推向悬崖边的，是她的老师。”
洪山眉头紧皱，问：“她做了什么？”
...
“她骂我是‘怪胎’。”
“她把试卷揉成了一团砸在我的脸上，高声地喊着‘把你父母找过来，让他们看看你现在这不可理喻的样子！’”
“我不敢和我的父亲说。她把我送去了校医院的心理咨询室，我第一次，把我的秘密告诉陌生人。”
尤文第一次感到解脱，黑暗中钩月的尖角划出一道缝隙，丝线一样的光漏出来，他拼命地去靠近。
“很快，我父亲知道了这件事。谁泄露了我的秘密？我的腿被打骨折了，三个月里，父亲没有照顾过我，只有班长每天都来看我。”
“我确定我喜欢他，但他喜欢女生。”
“我第一次和他接吻，被他推开，叫我‘变态’。”
“老师来我家了，她面对肮脏恶臭的环境，表情像吃了屎一样难看。我望着她，求她原谅我。”
...
“那个老师给他的评定打了‘不及格’。”罗初望着黑色玻璃上映出自己狰狞的表情，“因为成绩和经济原因，他只能走体育这条路。但因为那栏‘不及格’的三个字，他失去了保送的资格。”
...
“我没死成，手腕上丑陋的伤疤告诉我这荒谬的自杀使我变得可笑。”
“老师再次把我的父亲叫来，好像地府里的牛头马面。我害怕啊，我逃啊，逃到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
“我拼命地干活，我挣到钱的第一步就是把我变成女的。”
“我要确定我自己是谁，这是我唯一坚持活下去的理由。”
...
“她什么时候有自杀倾向的？”洪山的脸愈发憔悴，声音也变得沙哑。
“她爸找到她了。”罗初说，“她爸欠了高利贷，债主把他们家给砸了，她爸就托了很多关系找到了她。”
“他知道她变了一个样吗？”
“知道后，差点就把她杀了。”罗初咬牙，声音从齿缝中蹦出来，“我带她躲了几天，她爸直接打上门了，她就走了。”
“后来她突然要和我分手，我问她理由，她只和我说了三个字。”
洪山挑眉，“什么？”
罗初表情空白，“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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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下。”付离示意刑警拖回上一个画面。
洪山已经出来了，他靠在桌边，问：“又发现了什么？”
付离歪了歪头，“‘西西弗告诉我：将自我放大化，便是死亡，那时候，所有人都会听到我的哀嚎。’”
“西西弗是谁？”
帮忙影印的实习生开口：“希腊神话的一个人物。”
“他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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