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什么呢?”季泠抬头,徐行正走进书房,一身云水蓝吴绫直裰,清雅端方,教人只一眼,便祛忧静心了。
季泠拖着下巴,撑在小几上,亮眼看他,又迅速低下头,暗骂自己色令智昏。
“你怎么来了?”
“怎么?祝扶春来得,我来不得?”
徐行在罗汉床坐下,淡淡应她,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团扇,替她扇着风。
“哪个没眼力的又跑你那儿告状去了?”
“生气了?”
“自然。”季泠抬眼睨了他一眼,徐行却仍淡淡的,她真无奈,怎么又似乎是她的错了?
“你一上门,不替我解决正事,反而捕风捉影的来捏我的错处,这是宽和君子该有的行为吗?”
徐行叹一口气,靠过去和她一起看山东大灾治疏。
“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问了。闫有德的事情还没完,我担心有后手,才留心多问了几句。”
季泠翻着页,示意他再扇大些:“不妨事。这方面我不太懂,你多留心些也是好的,免得叫人将我暗害了去。闫有德那儿情况如何了?“
徐行摇摇头:“锦衣卫负责,暂时探不到什么消息。
她点点头,总之,有徐行在,她便可以不用再费心去盯着了。
她眼下要担心的是,湖广粮仓中不足的粮食该如何补上。除了被贺晋环私调的粮食,那些刻意被清出的陈粮,以及三十多万石的漕粮,去向究竟在哪儿。
闫有德如今仅有包庇调粮与漕船失职一罪,对他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威胁,左不过是丢了官罢了。
可他那日的话,却让季泠觉得,事情没有如此简单。
湖广是谁与他勾结?
户部是谁替他撑腰?
户部之外还有谁是他的帮手?
她短时间还理不清。
“执庸,不好了...”林微突然闯进书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泠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仍在捋着思路,只问了一句:“怎么了?”
林微看了看徐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宁川的信……”
季泠猛地睁大眼,踩着鞋面就站起来:“出事了?……是谁?”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来了。
她每长一年,她的亲人就年老一岁,身体肯定是会变差的,她迟早要接受这种天人永隔的痛苦。
林微拿出一封信,递给季泠。季泠伸出手,却看着自己的手在颤抖,滞在空中半晌,却不敢触碰一下。
林微轻轻说:“是你的祖母。她,过世了。”
季泠没流泪。
只是接过那封信的前后,感觉呼吸有些受阻了。
林微看着季泠,直到她被徐行揽住,才退出书房。
她快忘记忽然失去亲人的感觉,只记得那是一个很漫长的冬夜,只是一夜,她就失去了一切。之后便再无光明了。
书房内,季泠仍紧紧攥着那封信,几乎要被她的指甲抠破。
徐行从她手中抽出来,打开信时,季泠看见上头的字:“季泠,祖母身故,速归。”
是父亲请族长写的。
她看着那八个字,渐渐在她眼中模糊成雨季荷塘里的花。
她又想起幼时与祖母相处的场景。
其实她和祖母感情并不深厚,只有幼时在宁川时,和祖母住过一段时间。
其实祖母对她挺好的,她父亲是祖母的幺儿,她又是父亲的长女,祖母多少爱屋及乌。
只是,祖母对她母亲太苛刻了,她总是情不自禁地将自己带入母亲的视角,久而久之,她就对这个苛待儿媳的祖母产生怨怼。
“你要对祖母孝顺些,你看见她都没有个好脸色。”她母亲总是这样说。
“可是她对您并不好!我不喜欢她。”年幼的季泠大喊。
她仍记得她十五岁那年的元旦,母亲让她替自己去山上烧香,季泠一个早上跑了五座庙,认真地承接过母亲过去十几年做过的事情。
她回来后,母亲十分欣慰,对祖母说,今日泠儿替她去烧了香,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能替家里分忧了。
祖母也笑着,见到季泠时却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泠儿是大了,可惜是个姑娘家。”
她的热忱和兴致顿时被打得烟消云散,挂着脸从她的祖母面前走开。
她又想到她小时候,妹妹出生时,祖母非常不情愿地抱着妹妹,怪母亲生不出儿子。
她从此对祖母再也没有好脸色。
可是,人死怨散,此时此刻,她的悲痛被罩在蒙了灰尘的网兜里。
她该思念祖母吗?
这样是不是背叛了母亲。
那她该冷酷地无视吗?
可是幼时过年,祖母还会将自己仅有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她买糖吃。
徐行轻捏了捏她的手,问道:“航青,你,何时动身?”
季泠终于回神,将徐行放在小几上的信拿起来,纸上的痕迹可见她父亲的悲慌。
此时此刻,最痛苦的莫过她的父亲吧,在父亲还未及冠之时,祖父就命丧大海。从此由祖母一人将他辛苦拉扯长大。
如今,他已经双亲俱无了,她的父亲再也不能做孩子,只能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季泠沉默了许久,屋外蝉鸣不休。
终于,她站起身,走到书案边,看着满案公文,艰难万分地吐出几个字:“我不能回去。”
湖广税粮一事没有解决,京城往返宁川,就算再是快马加鞭,顺流而下,也至少要一个多月,那时候事情就未必是她能掌控的了。
况且,她没有名义回去。
她在户部不是季泠,而是季执庸,她用什么理由告假回宁川呢?如果任性而为,只会多生事端。
“徐大人,帮我回信吧。就说,季泠不孝,难以抽身。”
说完,就毫不在意地坐在书案前。
她突然感觉眼睛很干涩,眼皮都快粘在一块儿了,正需要大大地哭一场,流出一些眼泪来,润一润这双眼睛。
可是她哭不出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蜡烛都烧完了好几只,徐行站在季泠身侧,书案上的书页,一个时辰都没被翻动过。
灯花跳了一下,季泠僵僵转头看去,徐行将公文合上,拉起她。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响起,像是请求她做伴:“我们出去走走吧。书房里有些闷,吹会儿风,咱们再回来。”
季泠呆呆地点了点头,任由徐行拉着她走出了浮云堂,走出了石竹巷,走到冷清的街道上。
皓月初圆,暮云飘散。
长街上仍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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