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雪地里忽然响起纷乱的马蹄声,血腥味弥散开来。
只见一匹身高膘肥的骏马在雪中飞速奔驰,西首数十丈后,四匹骏马紧追不舍,马上之人身着盔甲,口中叽里咕噜的叫骂。
忽然,黑马一声长嘶,猝然跪倒,后腿插着一枝羽箭,鲜血染红一大片雪地。
黑马上的乘客毫无防备,摔落下来,在雪地里翻滚几圈,没了动静。
“娘,娘……”
一个小女孩冒出头来,拍打着母亲的双肩。
方才坠马,她被母亲牢牢地护在怀中,毫发无损。但母亲的脑后却缓缓地流出一滩血迹来。任凭她怎么呼唤,也毫无动静。
这是天狩二十七年正月初三,刚刚过完元日的第三天,所有人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
小女孩身上穿着的黑狐裘,头上戴着的虎皮帽,就是为了新年特意准备的。
然而,昨天半夜,一伙匈奴人趁夜袭击了村子。阿耶倒在了血泊中,娘亲则趁机带着她逃走了。
眼见身后的匈奴人追了上来,小女孩咬起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愤怒。
这种目光令其中的一个匈奴人非常不爽。
他轻而易举抓住小女孩的左胳膊,想要把她拎起来摔打。然而,她像是野兽一样,狠狠地咬在他的胳膊上。
他挥落左手,啪的一声脆响,小女孩的脸高高地肿了起来。
但她没有松口。
像是濒死的野兽一样,想要完成最后一次狩猎。
每一口呼吸都涌进数不清的雪屑,血腥味在口腔和鼻腔里蔓延。
匈奴人的同伴看不下去,抄起长剑,对准小女孩的后心,捅了下去,干净利落。
若无意外,下一秒,这个汉人小女孩便会血溅当场。
然而,在长剑将要贯穿她的瞬间,这个匈奴的手垂了下来。
他错愕地低下头,一枝羽箭从他的后心射入,贯穿他的胸膛。
他无力地跪倒下来,就这样直直地跪在小女孩面前,死了。
几乎是同时,另外两个匈奴人也栽倒在雪地里。
小女孩从空中摔落,趴在雪地上。原本圆润可爱的脸蛋发青发紫,肿得吓人。
她艰难睁开被打成一条缝的眼睛,看向匈奴人的身后。
只见一个柳眉秀眼,身着劲装的女郎,正从箭囊里取出一枝羽箭,重新搭在了弓箭上。
胯下一匹毛发油亮的黑马,正躁动着刨动前蹄,鼻孔翕动,喷出白烟似的热气。
“别跑!”
女孩费力地直起身子,朝着最后一个匈奴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叫道。
飕的一声,一枝羽箭破空而来,携着万钧之势,没入匈奴人的颈中。
他的动作一顿,仰天倒在了雪地里,双眼凸起,似乎不敢相信,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汉人女子杀死。
就是这样一位秀气、皮肤白皙的女郎,射死了四个凶恶的匈奴人。
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谢柔徽纵身下马,走到昏迷的女人面前,拿起她的左手,掌心相贴,缓缓输入一股真气。
“娘亲。”随着女孩的眼泪簌簌掉下,女人渐渐地睁开了眼,母女俩抱在了一起,劫后余生。
谢柔徽看着这一幕,不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一路行来,与关内的繁华富饶、轻歌曼舞相比,并州境内荒凉不少,常常数十里不见村落。
如今日遇见的母女一事,也屡见不鲜。
谢柔徽还见过匈奴人将还未满月的婴孩串在长剑上挥舞,那个场面,令她恨得滴血。
即便后来她这畜牲大卸八块,犹不解恨。
愈发深入并州,见到的惨剧愈多,谢柔徽心里的恨愈深。
谢柔徽让母女二人骑上匈奴人的马,而她自己则准备去追寻匈奴主力。
“恩人,我听匈奴人说,他们的头儿往东去了。”
女人左手怀抱着女儿,右手指向东边的山谷,“他们一定没安好心。”
红日恰从那处山谷升起,迸发出无限光芒,将积雪染成了金红。
照在身上,却没有半点暖意。
谢柔徽纵到黑马背上,向东勒转马头,疾驰而去,连一声道别都来不及说。
“大恩人保重!”
女孩双手放在手边,双眼含着泪水,大声喊道:“一定要把坏人全都杀光——”
她的耶耶,把她举过头顶骑大马的耶耶,被匈奴人割下了头颅,捅了整整五刀,活生生的痛死了。
还有她的玩伴,她养在院子里的小狗,她从小生活的村子,全都回不来了。
女孩靠在母亲的怀里,肩膀耸动,连睡梦中都在哭泣。
女人紧紧地搂着幼小的女儿,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力量。
常年风吹日晒而黝黑的脸庞,双眼坚毅,勇敢地望着前方。
明亮的前方。
……
隆冬,积雪皑皑的山谷中兵戈之声四起,鲜血将大地染成了鲜红。
早有预谋的匈奴人,在汉人军队进入山谷的那一刻起,无数巨石从山坡上滚落,紧接着是凶狠的匈奴士兵,挥舞着刀剑,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不要慌!”
一位手执长枪,头顶红缨盔甲的女子高声说道:“结阵!”
她身边数十位女将结成剑阵,防守得密不透风,牢牢地守护在一辆马车旁。
“去车队前面,不要让匈奴人把粮食抢走。”
马车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樊定夷长枪挑穿一个匈奴人的头颅,温热的血洒在她的脸颊上,她回过头,犹豫道:“可是……”祖母的旧伤发作,身边是离不开人的。
帘子哗然掀开,一道人影从里跃出,手执一杆长枪,厉声喝道:“快去!”
樊定夷不再犹豫,领着一队人马,奔向队伍前方。
这是一个头发花白,后背微微佝偻的年老女子,如同风中残烛。可随着她的出现,汉人士兵的气势大振,一扫先前的颓势,与匈奴士兵厮杀。
山坡上又冲下来无数匈奴骑兵,方才隐隐好转的局势再度崩溃。
已经有几个匈奴士兵大叫着冲进汉人的军队里,直到他们的头颅被挑下来前,眼里还跃动着渴望,渴望杀死数十年间,匈奴人最痛恨也最害怕的敌人。
长枪插入雪地里,樊永珏依旧挺立,双眼中杀气如有实质。
只是她的名字,便让匈奴人闻风丧胆,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站在匈奴人面前的樊永珏,即便她已经年逾六十,半截入土了。
“诸位将士,随我冲出去。”樊永珏声音沙哑,但丝毫没有减弱话语中的英武豪迈之气,一齐向山谷的出口冲去。
樊永珏一手控马,一手持枪,将沿路的匈奴人斩于马下。
出口近在咫尺,她却突然勒马回首,伴着一声长嘶,烟尘散去,雪地里缓缓卧着一只巨大的流星锤。五位高大威猛的匈奴将领齐齐奔至樊永珏面前,将她团团围住。
大雪扑面,每一次挥舞长枪,双臂越来越沉重,肩胛骨处的旧伤痛得要将她劈为两半。
匈奴人看出樊永珏的疲态,狞笑着跃起,五把刀剑凌空劈下,要让樊永珏命丧当场。
“将军!”
樊永珏横起长枪,以一人之力架起五把刀剑,年迈的身体里,爆发出撼动山岳的力量。
她的身体越来越低,手中的长枪发出崩裂的声响,有人开始流泪了,也有人大吼一声抱着面前的匈奴人同归于尽。
枪身断裂,发出一声悲鸣。
樊永珏盯着劈落的刀剑,心中毫无惧意,一片坦然:朔方的军务可以放心地托付给定夷,不会生出大乱。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飕飕飕三声,三枝连珠箭几乎同时而至,分别没入三个匈奴人的后颈,没发出任何的挣扎,便咽下最后的一口气。
樊永珏残枪向上一挑,踩着匈奴尸体,跃出了包围圈。
来人没有停歇,又取出一枝羽箭,转向东首。
巨大的匈奴战旗在风中飘扬,几乎将天空中的旭轮遮蔽。一支羽箭穿云而出,挟着雷霆之势,旗杆折为两半,飘扬的旗帜从空中坠落,露出一轮煌煌大日。
士兵中爆发出潮水般的欢呼,齐齐望向如同天神一般,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女子。
谢柔徽收起弓箭,飞身下马,大步朝着樊永珏走去。
樊永珏看着朝她走来的陌生女郎,裹在貂皮外氅下的眉眼格外眼熟,尤其是那手出众的箭术,竟然与一位故人的身影重叠。
她缓缓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姓郑?”
谢柔徽也正注视着这位年迈的将军,北地的大风大雪在她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纹,但丝毫没有减损她的英武之气,反而更加的威严。
她是北地的定海神针。
谢柔徽察觉到她的目光,那种注视着她,又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另外一个人的目光。
谢柔徽摇头,“我姓谢。”
樊永珏心里空了一块,即便早有预料,但还是难免失落。
毕竟,太像了……
“但我母亲姓郑。”谢柔徽说道,“名讳,上观下静。”
而郑观澜,是她的亲舅舅。
樊永珏脸上流露出错愕。
北风呼啸,扬起漫天白雪,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从她们的祖辈开始,就守护着这片广袤却又备受摧残的土地。
即便没有在这片土地上降生、长大,但有朝一日,也一定会回到这片埋葬着亲人的故土。
“这是郑老将军的坟冢。”
樊永珏拄着龙头拐杖,缓缓地踱到一个隆起的土坟面前。
谢柔徽沉默叩首,无言地望着碑上的祭文,试图勾勒出一个陌生的形象,来亲近她从未谋面的外祖父。
太难了。
谢柔徽放弃了,她站起身,询问道:“我长得很像我舅舅吗?”
她不知道自己长得像谁,然而肯定的是,她一点不像她血缘上的生父。
但她也问过长信侯府的老人,每个人都说,七娘子也不像早已去世的侯夫人。
樊永珏点头,“很像。”
尤其是眉宇间的英气,如出一辙。这份相像,不仅是在相貌,更在神态。
“他的箭术很好,曾经射杀过匈奴的大将军。如果他还在世,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怪不得师父时常督促她射箭。
谢柔徽问道:“他和我师父是怎么认识的?”
这是十几年前的记忆了。
樊永珏回想了一下,慢慢地道:“在战场上认识的。”
当时,郑观澜还是她手下的一员副将,领着一支小队深入敌群,恰好遇上初到朔方的姬飞衡等人,共同歼灭了一千匈奴精锐。
后来,郑老将军延误战机,失陷在匈奴腹地,怒而自刎,尸体在匈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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