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处是户署的行政中枢,文书流转、卷宗归档皆经此处。往日忙时人来人往,此刻却静得只剩纸页翻动的轻响。
李祈的心思全在手上的文书核校上,丝毫没有留意到对面的老主事周禄全偷偷翻了个白眼。
周禄全憋了半晌,终于咳了两声,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慢悠悠端起茶壶,起身往门口水房去。
水房里,陈主事正弯腰盛水,他入仕刚满两年,见他来,赶紧直起身,满脸殷勤地打招呼:“周主事,您也来添水?”
周禄全道:“这新来的齐礼也太死心眼了,不过是份备查的文书,他就要逐字逐句挑错,连句读都要改,活像块冷硬石头,半点人情都不通!”
陈主事立刻点头附和,顺着他的话带委屈往下道:“可不是嘛!前天我递上去的户籍册,字和句读都没差,就沾了个墨点,‘齐石头’就让我回去重抄,害得我连午膳都没吃利索!”
两人说话没刻意压着声,李祈只当作没听见。
这里没人想与他闲谈,正合他意。至于搭伙用膳,他更不乐意身旁有人。和他们在一张桌上,他总觉得别人说话的唾沫星子能喷到自己碗里。
“贺户令到——”
门外突然传来值役的通报,打破了水房的抱怨。
司务处的主事们瞬间都站了起来,纷纷整理衣摆。
除了李祈。
不过是隔壁度支科与财资科的长官,与司务处无直接辖属关系,何必如此郑重?
他自认坐在角落不打眼,便没起身,自顾自继续核校文书。
只见贺户令迈着方步进来,身后跟着个青衫男子。那男子面容俊雅,步履从容。
“诸位好呀,这位是程正、程先生,”贺户令笑着拍了拍男子的肩,“程先生如今是我的幕宾,往后协助处理度支与财资两科的核算事宜。大家往后少不了走动,我特意带他来与各位引荐引荐。”
程正拱手作揖,笑容温煦,目光快速扫过司务处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的李祈身上,眼底眸光一闪又转瞬掩去:“在下程正,字端堂,初来乍到,往后还望各位先生多多关照。”
众人连忙客套回应,说着“程先生客气了”“往后互相关照”之类的话。贺户令见状,便借“手上还有要紧事”为由,让程正在司务处登记入册,自己先离开了。
周禄全热络地揽上这个活。
其他几个户员咬着耳朵:“老周怎么转性了?竟给自己主动添了活计?”
“你怕是没听过麟台程家?那可是盛雍最大的商户,而且……”
“说呀。”
“程家和梁礼令是姻亲……”
“真的假的?”
“嘘——”
程正突然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先生说错了,曾经是,现在不是。”
这话一出,几个户员瞬间闭了嘴,各自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假装忙公务。
周禄全赶紧打圆场,陪着笑说:“程先生莫怪,都是些没见识的,瞎嚼舌根。要不是司务处缺个户令管着,他们也不会像闲猴似的,没个正形。”
程正没接话,笑意依旧温煦。
登记好后,他从周禄全手里接过腰牌,道了谢,却没径直离开,反而迈步走向李祈的公案旁。
李祈听到脚步声靠近,这才缓缓抬起头。
两人目光短暂交汇,李祈的眼神冷淡无波,程正的笑容却深了些。
“方才我与各位攀谈时,没见着兄台。”程正拱手行礼,语气诚恳,“某姓程,单名一个‘正’字,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齐礼,字承君。”李祈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说完便要低头继续看文书。
“齐兄专心核校,某不打扰了,您继续忙着。”
等他跨出司务处门槛时,周禄全赶紧跟上去,小声解释:“程先生,那齐礼是新来的,才来没几天,不懂规矩,干的就是文书核校的差事,您别往心里去。”
跨出司务处门槛前,周禄全贴过去:“他是新人,刚来没几天,不懂规矩,干的是文书核校的差事。”
程正转过头,目光又落在司务处里兀自审校文书的李祈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看齐兄核校的模样,想必极为严谨,应是位行家。往后某在核算上若有不懂,倒是要多向齐兄请教。”
周禄全摸不着头脑,这位程先生似乎偏偏对“齐石头”感兴趣。可他不敢多问,只能陪着笑应下来。
他送程正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年轻郎君迎面走来。
那郎君面如冠玉,浑然不带棱角,是副讨人喜欢的长相,身形虽略显单薄,说起话来却低沉有力:“姚元昭今日报到!”
李祈抬起头来看向他,目光意味不明。
树荫浅淡,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点。
柳栖梧正站在树荫里,看着初具模样的画塾,脸上满是满足。
没料到,五两银子竟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
午前,她和萍意去了西市的旧货坊,在角落里找到一家卖旧桌椅的铺子。萍意嘴巧,拉着卖家的袖子软磨硬泡,硬是把六两的价砍到五两,还让卖家多送了一套。只是卖家直呼“不赚钱”,不肯松口送上门。没办法,只好劳烦薛释套上马车,来来回回拉了三趟,用了一个半时辰,这才把桌椅全运回齐宅。
此刻,画塾里的桌椅已摆得整整齐齐,学生的矮桌每列放三套,共两列,她这位“先生”的桌子则放在最前面。
“姑娘,画塾的名字想好了吗?”萍意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问。
“既然我决意不收束脩,便叫‘吴氏义学’吧!”
“吴氏义学!”萍意念了一遍,眼睛亮了,“真好,以后这就是吴氏义学!”
柳栖梧又道:“颜料虽贵,但可以先用最便宜的墨汁作画。等学生们掌握了基本笔法,想必我也找到颜料的替代法子了,到时候再教他们调颜色。”
萍意似有疑虑,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说。柳栖梧见了,便笑着道:“有话直说便是,不用藏着。”
“姑娘,前日摆摊时,二丫太奶奶说的那些话,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这边的人大多都误解绘画,说画画招灾。您要怎么找学生呢?怕是连孩子的父母都不肯让孩子来。”萍意的语气里满是担忧。
柳栖梧却自信一笑:“你说的对,所以要徐徐图之,我早已想好法子了。”
午后,她带着萍意再次来到巷口的老槐树下,这次桌上镇纸压的不是“画摊”,而是“义学”,刚摆好,就有不少邻里凑过来。
“义学?我没看错吧?”
“是啊!自从石先生搬走,乌衣巷连个书塾都没了,现在竟要开义学?”
“真的不收束侑吗?”
萍意耐心一一回应,声音清亮:“真的不收束脩,也不用送米面油。只是想入义学,须得接受额外的课业。”
“额外的课业?是什么?”有人追问。
萍意看了眼柳栖梧,才继续道:“入义学者,还需跟随我家娘子学作画。”
这话一出,将近一半的人瞬间散了,嘴里还念叨着:“走了走了!教这种不吉利的东西,还是算了!”
“就是!老话说‘不要钱的是最贵的’,果然没骗我!”
“唉,还以为是好事,到头来竟是挂羊头卖狗肉!”
但还是有几人留了下来。
竹伯咬牙道:“作画就作画!大不了孩子学完回家,我让他多念几遍经文驱驱邪!只是……教书的时辰能不能长些?”
柳栖梧立刻应道:“一个半时辰念书,一时辰作画,如何?”
反正自己早上也起不来,柳栖梧接着道:“午前孩子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帮家里干活。午后先教一时辰画,歇半时辰后,先生会来教书。”
大家纷纷点头,又有人问:“成人收伐?”
柳栖梧顺着声音看到一年轻男子,他皮肤黝黑,混在人群里很不起眼。
“收,男女不限,大人也收。”柳栖梧赶紧道。
男子咧嘴一笑:“那我先报名!我叫牛四,今年二十,家在隔壁鼠尾巷,干短工为生。我力气大,义学里有重活,我都能帮着干!”
有人打趣道:“牛四?你都二十了,现在学写字画画,不晚吗?”
牛四还没回话,柳栖梧先开口:“学习这事,从没有早晚一说,只要愿意学,什么时候都不晚。”
牛四嘿嘿道:“我么,就想往肚子里吃点墨水,往后好讨个媳妇。”
众人都笑了,气氛也松快了些。柳栖梧笑着摇头,默默提笔记下。
萍意趁机道:“义学只有六张桌子,先到先得。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来了,就不能学一半就退出。”
竹伯立刻跟上:“我给孙儿报名!他叫杨狗子,今年八岁!”
柳栖梧愣了一下,抬头问:“您的孙儿……不姓竹?”
竹伯顿时红了脸,抬手搔了搔,围观的人哈哈笑,笑声就属麻婶的大。
麻婶道:“杨三可不姓竹,姓杨,又高又瘦,所以大家都唤‘竹伯’,我也不姓麻,只是长了一脸麻子,这才被人唤声‘麻婶子’罢了。”
柳栖梧有些惭愧,连忙道:“对不住,我刚搬来没多久,许多事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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