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阅完最后一份暗卫送来的文书，李祈闭目捏了捏眉心，再睁眼，嗡嗡发胀的脑中只剩下庄户令交付的那桩地契案。
不过是四五行字的农户地契纠纷案罢了。魏家持旧契，索要现由郑家耕种的城北十亩地，新、旧契若有冲突，按律当判旧契优先，结果自然是手持旧契的魏家收回这块地，没什么好说的。
可他又隐约觉得，虽然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绝对不会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似乎等着他按部就班走完。明日跟着刑员实地探查，不见得能让此案尘埃落定。
李祈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起身推开窗。
除了月色秋风，窗外什么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颇觉快意。一日之中，他最喜欢无人的深夜，此刻，他不再是东宫储君李祈，也不是乌衣巷的齐礼。
烦恼丝尽数斩断，要是能在梦中遇到那人，就更好了。他忽然觉得，搬来这陋巷后，往日少觉眠浅的毛病竟悄悄好转，醒来总觉神清气爽，许是这宅子的风水当真不错。
但风水再好，也好不过宫城。
目光不经意扫过西厢房的东窗，他阖上窗扇的动作微一停顿，脑海中突然蹦出柳栖梧的话：“我每日至少睡五个时辰！”“我一向沾床即睡，除非我自己想醒来，旁人怎么唤我都不会起！”“少君练剑能否换个时辰？”
……
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让他不免略有郁结：“定是今日累糊涂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脑里钻。”
他“砰”地一声将窗扇关得严严实实，像是要隔绝这突如其来的声音。
等窗扇再推开时，悬月已隐，朝阳已升空中。
阳光洒得满院透亮，柳栖梧看着明媚的日光，心里一阵欢喜：今日是个好天气，正适宜赏秋画景。
她先是听到萍意的声音：“你走开！娘子每次吃你做的饭菜都会嘴唇不舒服，以后还是我来！”
自从萍意解锁了新技能后，她都不让薛释再踏入灶房了。
薛释的声音闷闷传来：“民间本来就是女子在家做饭，男子外出上工，现在恢复到‘正道’，也是应该的。”
“嘿！”萍意似乎是用力地把灶房的门给关严实了，柳栖梧听到一阵门轴的响声。
院里有人影晃动，她仔细一瞧，正是汪丽姝。
柳栖梧隔窗看到她在院子里练习拳脚，这还是头一回看见，不免多看了几眼。
汪丽姝向来是同李祈一般早起，一同用过早膳后才会睡个回笼觉的，一觉睡醒，也要比她起的早。以往都是汪丽姝练完好一会儿后，她才会悠悠转醒。
不过，今日是个例外。
“娘子练得真好。”柳栖梧双手合十，由衷赞叹。
汪丽姝闻言一愣，脸颊微微泛红，连忙停下动作。
“别停呀，继续，我跟着一起！”柳栖梧兴致勃勃地跑出房间，“这招式叫什么名字？”
汪丽姝动了动嘴角：“表嫂就别笑话我了，我这就是随便练的。”
柳栖梧见过端庄姣丽的她，见过款款随和的她，却从没见过含羞带怯的她，直到今日，她才觉得与这位“表妹”真正熟悉了起来，不由地赞道：“一步一移，柔中带刚，极有韧性，我觉得非常好啊，恰能强身健体。”
汪丽姝低头沉吟片刻，抬眼时笑容温婉：“我依稀记得表嫂以前身子不大好，这套拳脚的确是能强身健体，既然感兴趣，那咱们便一起练。”
汪丽姝刻意放缓速度，她仔细跟着学。
可她在此悟性并不大，不是快上一些，就是慢了一些，练几轮下来，连招式顺序都记不住。
薛释只是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忍不住指点：“夫人，这里不是这样做的。”“错了，又错了，应该抬起左手！”“唉，不是这样的……”
柳栖梧停下动作，挑眉看向他：“你这么懂，你来试试？”
薛释似乎等这句等了很久了，几步走到她们面前，行云流水地打完这套拳脚。
柳栖梧愣了会儿，抿了抿唇：“这又不难，你肯定会啊，不然齐礼怎会让你做随从。”
“难不难，这不还是夫人说了算，”薛释看到灶房里的萍意甩出刀子般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我忘记还有件重要的事做……我先去砍柴了……”
他速速溜了。
“表嫂，咱们继续。”汪丽姝的声音适时响起。
柳栖梧硬着头皮应下，心里却暗自叫苦。汪丽姝像是铁了心要教会她，即便额角渗出薄汗，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过，毕竟是她先开的口，一时也不好先叫停，不然这和打脸有何区别。
柳栖梧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像是刚从池子里爬起来似的，胳膊和腿浑然不似自己的，终是脚一虚，跌坐在地……
沐浴洗漱后，已是用午膳的时辰了。
柳栖梧强撑着坐在桌前，汪丽姝问：“表嫂，明早我们继续一起练习的？”
她看着盘里的肉：“好说，好说，只是我不习惯被人喊醒，若是碰巧赶上，便一起练。”
她暗自打定主意，以后要醒得再晚些。
用过午膳，学生们陆续聚起来。
薛释知道车里要坐上七八个人，提前把里面收拾了一下，该撤的茶柜撤掉，又盖上新的坐垫。外人用车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一下子坐上八九个人，即便能塞下，但小宝能拉得动？
萍意和汪丽姝终究是留在宅子里。
柳栖梧上车前，薛释伸出手似是想要说什么。可他什么也没说就将手手了回去。她忍不住问：“何事？”
“城郊有四个方向，夫人还没说去哪里呢。”
“乌衣巷在城西，自然去西郊，路上好省些时辰。”
“不如去北郊？近处平坦，远处有山，想来要比西郊一览无余要更入画一些。”
柳栖梧本就鲜少出门，闻言不假思索便应下了。
薛释只知今日少君会坐刑署的公车往北去，但是具体去哪，他并不清楚，只好暗自祈祷，要是能遇到就好了。
马车不大，挤得倒是满满当当。
牛四和薛释两个大男人坐在车外，还有一小块位置，八岁的杨狗子恰好能坐下。虽然杨狗子也想跟着坐在外面吹风，奈何他极少有害怕的人，薛释便算上一个，摆手说要坐车里陪二丫。
柳栖梧坐在对着门位置，梅二丫坐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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