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幽长,青石板路被午后的日头晒得泛着白,光溜溜的,能照出人影的模糊轮廓。
谢垣走在前面半步,青色衣摆随着步履轻轻晃动,像水波荡开。
黎茉跟在后头,视线不经意落在他腰间,那里空荡荡的,很是奇怪。
进宫时,那枚蓝白色的镂空玉佩还好好地系在他腰上,怎么才半日工夫就不见了?
黎茉脚步未停,心里却飞快地转了几转。
谢垣这人,看似随性,实则处处讲究。那玉佩他戴了不是一日两日,如今突然没了,绝不会是随意丢弃。
“谢二公子。”她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偏过头时眉头微蹙,眼神柔软,连声音都放轻了些,是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诚的那种担忧,“白日里在丽妃宫中,可是遇到了什么不痛快?”
谢垣步子未停,只侧眸看她一眼。
“嫂嫂何出此言?”
“你的玉佩丢了。”黎茉顿了顿,目光在他腰间停了片刻,又抬起来望进他眼里,“那枚蓝白色的镂空玉佩。主体是块玉牌,上面刻着卷云纹……不对,更像是水波纹,纹路边缘镶着细细的银边,中间还嵌着几颗小小的蓝宝珠子。底下的流苏是白蓝渐变的,尾端有些磨损,看上去是跟了你不少年头的旧物了。”
谢垣的脚步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黎茉正微微倾身同他说话,一时收势不及,险些撞上他后背。
好险,这人怎么说停就停,跟个桩子似的。
宫道很静,远处隐约有鸟鸣,近处却只听得见风吹过琉璃瓦的细微声响。
阳光从他身后斜斜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那双桃花眼显得愈发幽深。
“嫂嫂记得真清楚。”谢垣笑了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眼底却没什么温度,“连纹路是卷云还是水波都分得清。”
黎茉仰着脸看他,宫墙的阴影和着他身上的气息压下来,让她有些不自在,但唇角那点虚假的笑意却焊死了似的,纹丝不动。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谢垣这反应不对。若是寻常丢了心爱旧物,要么着急去寻,要么强作洒脱一笑置之。可他现在的样子,平静得反常,甚至有种刻意维持的淡漠,仿佛那玉佩无关紧要。
她在孤儿院那些年,见过太多这样的孩子。
得了好心人送的糖,明明欢喜得要命,却偏要紧紧攥在手心,装作不在乎,甚至故意说“谁稀罕”;被人欺负了,明明心里委屈得想哭,却梗着脖子,把眼泪死死憋回去,还要扬起下巴哼一声。
因为知道哭闹没用,知道没人在意,所以索性把所有的委屈和渴望都死死咽下去。
谢垣和那些孩子,本质上没什么不同。
“我记性好。”她眨了眨眼,“何况那玉佩是你常戴的,瞧得多了,自然印象深刻。上午在丽妃宫外等你时,日头明晃晃的,我还瞧见它在光底下泛着莹润的光呢,那蓝宝珠子一闪一闪的,很好看。”
谢垣朝她迈近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有些不妥了。叔嫂之间,在这宫道之上,本不该站得这样近。
可谢垣仿佛浑然不觉,他只是垂着眼看她,目光从她精心描画的眉眼,落到她微微抿起的唇。
“丢了便是丢了。”他笑眯眯回答道,可语气毫无波澜,配上他那张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白皙、甚至有些缺乏血色的脸,无端端让人脊背生寒。“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劳嫂嫂挂心了。”
骗人。
若真是不要紧,何必是这种反应?
她正想再寻个话头,再试探两句,或许可以旁敲侧击一下丽妃宫中是否发生了特别之事,忽然前方拐角处传来细碎轻快的脚步声和少女清脆的笑语。
“真的?萧将军真要回京了?消息可确准?”
“千真万确!是御前伺候的小路子说的,陛下龙颜大悦,特许他提前回京述职呢!听说北境那一仗打得漂亮极了,萧将军一人一马,于万军之中斩了敌营三员大将的首级,威风得不得了!”
“那他此番回京岂不是要长住了?林女官可要高兴坏了。他们俩青梅竹马,自小一处长大的情分!萧将军这一去北境就是五年,如今总算能团聚了,说不定好事将近呢!”
少女们说说笑笑转过拐角,冷不防瞧见宫道中央几乎贴在一处的两人,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噤声垂首,贴着墙根快步走过,连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那两个宫女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另一头,黎茉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萧逐?这人似乎是小说男三,萧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少年将军,将门虎子,性子张扬不羁,在边疆屡立奇功。
至于她们口中那位“林女官”,应该就是这本小说的原女主林莺了。
她是寒门才女,凭借过人的才智和经济谋略被皇帝破格提拔,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但因女子身份,仕途到底受限,心高气傲之下难免有些郁郁之气。
她侧眸,悄悄瞥了谢垣一眼。
少年垂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议论,只是眼神比方才更冷了几分,像结了层薄冰。
黎茉心里忽然一动,生出个念头。她弯起眼睛,唇角漾开一抹明媚的笑意,状似随意地问:“谢二公子,方才宫女们议论的萧将军……你认识吗?听起来是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呢。”
“见过几面,不算熟识。萧家世代将门,镇守北境,功勋卓著。萧逐是这一代的翘楚,十二岁便随军北上,这些年战功赫赫,确是陛下看重的新锐之将。”
他顿了顿,补充道:“去年北境苍狼原大捷,他率三百轻骑,趁夜突袭敌营,火烧粮草,生擒敌方主将,一战成名。”
“听起来当真是个厉害人物。那……那位与他青梅竹马的林女官呢?”黎茉又问道,“身为女子,能在宫中为官,想必也是极为出众的才女吧?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谢垣终于抬眼看她。
她这么问,自然不是真对萧逐和林莺的姻缘感兴趣。
攻略谢垣是她的任务,而根据她在孤儿院那些年为了被领养、为了生存而摸爬滚打练出的直觉,对付谢垣这种内心封闭、多疑敏感、习惯隐藏真实情绪的人,直白的讨好与靠近,往往适得其反,只会让他更加警惕,将你推得更远。
相反,若你偶尔表现出对“他人”的兴趣,尤其是对可能与他形成对比、或是能牵动他某些隐秘情绪的“他人”的兴趣,反而更容易激起他的注意,甚至是不甘与比较之心。
这是一种险招,像是在悬崖边缘试探,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巧成拙。
但黎茉权衡过,谢垣对她本就心存怀疑和重重试探,从新婚夜识破她妖身开始,到后来的种种交锋,他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与其一味在他面前装乖顺、扮柔弱,不如偶尔亮出爪子,让他觉得她“有趣”、“难以捉摸”、“并非全然在他掌控之中”,或许反而更能勾起他那份病态的探究欲。
“嫂嫂对旁人的姻缘很感兴趣?”谢垣问道。
“我是对‘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感兴趣。”黎茉答,“听来就觉着美好,两小无猜,情谊深厚。谢二公子可有什么青梅竹马?说来听听,我也好提前备份贺礼,免得将来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谢垣没有立刻搭话。
他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桃花眼里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暗色。
黎茉面上还维持着那点盈盈笑意,可心里却渐渐有些发毛,几乎要维持不住这刻意的轻松姿态。
谢垣这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难测。
“我不讨人喜欢。”少年忽然开口,回答了刚才那个关于青梅竹马的问题。他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乍看依旧温润,可眼底却黑沉沉的,半点笑意也无。“从小到大,我没什么玩伴,更谈不上什么青梅竹马。至于成亲……”
他顿了顿,往前逼近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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