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金陵城九十里开外,定澜江烟波平静。
江面上稳稳停着一艘巨大的高木船,犹如一头江中猛兽,在黑夜中静静等待着吞噬一切。
一列黑甲轻骑悄无声息刺入码头,早已在码头上等待的人群散开两边,跪下恭迎,整齐无声。
为首的人束发轻裘,勒停马绳。
有军将上前:“世子,船已找到。”
能被人称作世子的,整个大雍就只有长平侯府世子沈关越一人。
可长平侯世子,分明早被圣上被下了禁令,不许离开大雍都城金陵半步。
违令即斩!
码头很大,人也很多。
这群人皆身着夜行衣,与黑色融为一体,安静至极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可见这伙人并非寻常人,反倒像是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的士兵。
停靠在江边大船上的一众人依旧无知无觉,人声鼎沸。
“这可是派给长平侯的军需,圣上对长平侯真好啊,这么多军用补给都是精炼铠甲。”
“呵,根本没准备送出去的东西,当然得做足了表面功夫。”
“赶紧别废话,把船转个向,到时候就说定澜江江水湍急,船被冲得迷了航道,用了半月才找回来。”
跪在马前的军将伏山听到这话,眉头紧锁。
半个月时间...
长平侯正在苦战的平山关哪里还能撑半个月。
这是圣上故意要长平侯败亡!
“世子,如何处理?”
骑在马上的沈关越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
举手投足间轻甲碰撞,明明是松散的感觉,却给人一种冰寒刺骨的错觉。
而他的肩上软软挂着一条毛绒绒的围脖,似乎是某种动物的皮毛,但又比一般的皮毛更加圆润光滑。
有这柔软皮毛,才让沈关越神色冷硬的侧颜显得不那么肃杀。
他没出声,只是一个懒散的眼神。
伏山便领会了他的意思,回身吩咐道:“船上的人全都处理干净。”
军令落地,那群黑衣人便训练有素地跃上大船。
一时间,窗纸,桅杆,船帆上,皆是斑驳血迹。
偶有几个漏网之鱼从艞板仓皇逃窜,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娇小身影迅速从沈关越身后飞出。
不过是眨眼功夫,逃出大船的人便扑倒在地,死因皆因喉头有两个血窟窿。
沈关越松开缰绳马,颇有些慵懒地抬起手臂。
一条黑黄色的‘围脖’顺着他的大臂一路往上爬,再次蜷缩起身体圈在他的肩头。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貂毛围脖,而是一只行动十分迅猛的凶物黄喉猎貂!
随将伏山清点了一下人头,确认没有漏网之鱼:“世子,船怎么处理。”
“小野狗要咬你一口,当然得让他咬得尽兴了。”
骑在马上的人漫不经心,拿手指逗弄着脖子上在舔舐血迹的黄喉貂。
伏山跟了他许多年,自然明白他口中的小野狗是指那位高坐庙堂的圣天子。
普天之下,也就身为太后亲侄子的沈关越有如此胆子,敢私底下称呼那位叫小野狗。
只是当今天子确实是太狗了。
表面上要给他们长平军送军需,结果却暗地里下手想要逼得镇守平山关的侯爷等不到援需。
都是刀尖舔血过来的将士,这种事士可忍孰不可忍。
倒不如效仿那些绿林好汉,杀人越货,做的悄无声息。
伏山挥了挥手,吩咐下面的将士:“将船上的军需全部搬走送去侯爷那,再将船沉了回去金陵通报,说船在定澜江遇上了风浪,一船子军需都喂了水鬼。”
求的就是个死无对证。
就这吩咐间,沈关越已经无聊的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世子还要连夜赶回吗?不如休息一晚,金陵城中卑职可以安排。”伏山恭敬抬头。
从金陵城到定澜江渡口,足足有九十多里路。即使是军队最快的战马,也需在中途更换三匹,两个时辰才能赶过来。
若是再星夜兼程赶回去,复又两个时辰,到金陵城定然天已大亮。
世子抗旨私离金陵城这件事,伏山早已习以为常,长平侯府自有瞒天过海之策。
伏山担心的,是世子整夜不眠不休,损伤身体。
沈关越瞥了一眼天色,刚才还懒懒散散的,这会儿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他勒了勒马绳,调转马头看向金陵城的方向。
“你们孤家寡人爱回不回,爷可有人惦记着。”
伏山恭敬低头,嘴角却忍不住抽了抽。
您比圣天子还要狗。
晨光熹微。
还没到解除宵禁的时辰,金陵城门却骤然开启,一列黑甲轻骑疾驰而入。
片刻之后便四散化入每个巷口,悄无声息失去踪迹。
与此同时,江丞相府的内院后门,一个束发轻裘的少年轻车熟路,拎着酒壶撒了些酒水在自己身上,然后吹出一声口哨。
一直趴在他肩头的“围脖”黄喉貂,迅猛如电窜出,绕过灌木丛钻进后院。
“嘎吱”一声,后院大门上崭新的门栓应声而断。
薄雾冥冥,古旧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敞开,少年轻车熟路,闲庭散步般往里走。
——
屋外天光正盛,是烈日凌空正当时。
江怀砚的屋子里却不怎么炎热,青砖地上还有沁凉的露水。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欺骗沈关越这件事。
若是放在从前,江怀砚根本不会去想。
他同沈关越青梅竹马,自小性格便十分契合,坦坦荡荡,万千风流总能说到一块儿去。
任凭谁都会觉得他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如今。
江怀砚垂下眸,神情似暴雨前那难耐的滞闷。
看见沈关越进来,江怀薇一早便‘啧啧’了两声溜出去,屋子里只有江怀砚一个人侧身坐在榻上,神色不明。
束发轻裘的少年提着一壶酒夹在两指尖,长腿跨进门槛,忽然头一低瞧见桌案上空荡荡的药碗,眉眼止不住弯起来。
“阿砚。”少年赤诚,轻唤出声。
沈关越原本就长着一双桃花眼,此刻更是携春风醉人。
“昨夜我顺便从定澜江渡口给你带了一壶定澜酒,原想着今日拿这酒哄你喝药,没成想这酒竟是白准备了。”
沈关越将手中酒壶放下,坐到榻上,自然而然地捉住江怀砚伤的那条腿,搁在自己两条腿上,上上下下细细检查着。
仿佛这件事再熟捻顺手不过,与昨夜那个修罗小将军相去甚远。
江怀砚看了一眼那壶酒,声音低迷:“定澜江如何了?”
定澜江的事情,他心中都清楚。
军需“未到”,长平侯苦守数月“失守”平山关,还“痛失”长平军三万将士。
一时间,所向披靡的长平军不败神话破灭。
长平侯也被压入金陵城问罪。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同沈关越商量的苦肉计。
圣上对亲政之事咄咄逼人,首先拿长平侯府开刀。
沈关越便将计就计,将‘全军覆没’的三万长平军金蝉脱壳留在雁北,暂时消除了长平侯府的威胁。
看似长平关失守,长平侯理当处死。但由于军需未到位,这件事最后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长平侯府也因此得以暂避帝后相争的锋芒,退居二线。
“如你所料,那小野狗心都黑透了……呸呸呸,一激动忘了,不在你面前喊他小野狗。”
沈关越一提到当今圣上就忍不住,但每一次江怀砚都不许他如此称呼。
江家世代忠烈,即使如今在位的帝王再如何行事不堪,也绝不会出言不逊。
“无妨。”江怀砚心中想着别的事,随口接了一句。
听到这句,沈关越忽然凑了过来。“嗯?”
“阿砚,你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竟然容许他喊小野狗。
江怀砚骤然与眼前人面对面。
他们二人距离很近。
近到他能清楚看见沈关越眼底因为熬夜微微一片淤青,还有身上些许的血腥气,只是被酒香掩盖住不是很浓烈。
沈关越知道他不爱闻血腥气,见他的时候也从来不带那只爱咬喉咙的黄喉貂。
还有,定澜江的事情。
定澜江沉船这件事,每一桩每一件若是被人知晓,都是诛九族的大事。
沈关越毫不忌讳。
从一开始便让他参与计划,坦坦荡荡,任何事情都不曾瞒他。
这些被掩埋在时光里的细枝末节,在重生之后骤然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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