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五更。
街巷里响起敲木鱼的声音,“笃——”“笃——”“笃——”
黄樱打了个哈欠,忍着地窖似的温度穿衣服,好冷,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些寺院行者起得真早,每日都走街串巷循门报晓呢。
她哆哆嗦嗦打开门,寒风当头一吹,困意立即散了。
灶房里竟亮着幽微的光。
“爹?”
黄樱掀起帘子,爹静静坐在灶台前,只有炉膛里透出翕微火光,照着爹黝黑的脸。
那双憨厚的眼睛里不知在想甚麽。
爹已将水烧好了。
她忙舀水洗脸刷牙,手碰到热水,太幸福了。
她甚至不舍得拿出来。
“爹,我的大青伞怎没见?”她记得昨儿放在墙角的。
黄父捅了捅灶膛,火更旺了些。
“我去了趟你赁的地儿,大青伞、泥炉儿、铁铛、桌凳碗筷都放那儿了,旁边卖酱辣菜的王娘子替你看着。”
黄樱吃了一惊,“爹你几时起的?竟这样早?”
黄父憨笑,“水开了。”
一晚上低温发酵,馒头发得刚刚好。
黄樱和爹两个人,将笼屉放到锅上蒸。
五层大笼屉,一屉足足四十几个。
蒸馒头很快,要不了半个时辰。
昨晚包的大饺子已经冻硬了。
黄樱垫几层麻布到竹篾篮儿里,再将水煎包放进去,足足装了一篮儿。
再将鸡子糕也装了。
每次做五十个鸡子糕,差不多是他们家人力的极限。
还有和面,当真是力气活。全靠爹揉,黄樱自个儿完全不行。
她这几日都在琢磨厨师机的原理,想要让爹做个类似的机械装置。
怎么都比光靠人省力。想赚钱还得增加销量,产量跟不上也不行呐。
馒头蒸好,黄樱先拿了,跟爹蹲在灶前吃。
烫呼呼的,暄软蓬松,红豆沙又香又甜,一口下去,人都精神许多。
爹借了三婶的车,他们直接将笼屉搬上去。
娘带着真哥儿看家,赶着替他们缝袄。
宁丫头和允哥儿打下手,娘给他们裹成球儿,“宁丫头烧火,允哥儿给爹搓油纸,好好干活。”
宁姐儿困得眼睛睁不开,被娘裹衣服拨弄得前摇后晃,“晓得了!”
允哥儿跟着爹,圆墩墩地跑前跑后帮忙,一会儿递绳子,一会儿拿锅铲。
……
今儿比往常出门子早了一个时辰。
爹拉车,黄樱在后面推,风真大!
她缩了缩脖子,脸冻得疼,“宁姐儿,允哥儿,好生跟着么?当心墙角冰滑。”
“嗯!”小孩儿齐声。
到了市井,灯火通明。
外城来的小商贩已经摆了摊,各家饮食铺子热气腾腾,香味儿飘得满街都是。
黄樱瞧见个眼熟的小孩儿,上次帮人跑腿儿,这次还带着个小丫头,衣衫单薄,穿着草鞋,正携着磁缸子吆喝,卖发牙豆儿。
小丫头还没宁姐儿大,跌跌撞撞挎着篮儿,里头是盛开的老桩梅。
两人脸冻得发青。
旁边还有卖蒸梨枣、黄糕麋、宿蒸饼的。
虽说他们家日子已经不好过,这些人比他们还难过呢。他们是赁不起屋的,只在街巷里搭了棚屋,胡乱住着。
又走了两步,碰上驴子驮着卖木炭的,黄樱一问,这寻常木炭已降价到二十文一斤!算是正常价了,当然,不能跟富贵人家用的那些香炭比。
“路上雪化啦,路通了,这炭价自然下来了。”
黄樱很高兴,“想必石炭也有了呢!”
这些日子大雪阻断了运输,他们每日买柴便要花不少钱。
相比而言,炭又经烧,又便宜,火也更旺,比柴经济许多。
爹也笑,“回头去炭场买石炭。”
“好嘞!”黄樱搓了搓手。
北宋已经大量开采石炭,——也就是煤炭了。
因着价便宜,下层百姓用石炭还更多些。
“昔汴都数百万家,尽仰石炭,无一家燃薪者”。①
别的不提,光说东京城周围的炭场,便有二十多个呢!足见用量之大。
冶铁、制瓷用硬碳多些,普通百姓图便宜,会买煤渣来做成煤饼或煤球。
只不过这石炭烟大,熏人,富人家取暖是不用的,宫廷、贵族人家用无烟的硬木炭多些,那价格便是石炭的百千倍。
市井唱卖声此起彼伏,她也清了清嗓子,唱卖起来,“蜜枣馒头——蜜豆馒头——五文一个咧——”
宁丫头跟着她唱,稚声稚气,“又香又甜的黄家馒头咧——”
……
昨儿旬休,家住东京城的太学生纷纷回家,大多赶着晨课回来。
也有那家在外地者,趁着旬休外出,上瓦舍妓馆厮混,至次日方回,赶着进太学前打打牙祭。
若是进了太学,一旬不可外出,只有膳堂可吃。
膳堂……不提也罢。
附近饮食,要数南街最为繁盛。
李家南食分茶店,南方学生旬休必要去的。
还有李庆糟姜、丁家素茶、曹婆婆肉饼、段家爊物、吴家从食、梅家、鲁家鹅……及其他瓠羹、汤饼,乃至冠朵、襥头、腰带、书籍铺席,入市便点了灯烛。
酒店沽卖、小贩吟唱,都是常见到的景象。
天儿冷,时间又紧,几个太学生缩着脖子急匆匆走来。
“曹婆婆肉饼要买些存着,这头三日,便只用这个,届时用火一烤,那饼皮兹拉冒油,滋味别提了。”
“还有李庆家糟姜!若到了后几日,实在要吃膳堂,有这糟姜,便是‘有味三闾羞’!可救我一命!”②
“既有糟姜,再买些王娘子酱辣菜,就炊饼吃也好过膳堂呐。”
“是极是极!赶快些,将这十日吃食都买够了,某不想吃膳堂!”
南街上各家饮食铺子已习惯了这群太学生旬休后囤积的习惯。
太学里头有学生三千,他们都准备了多多的各色饮食。
王家脚店的青白酒幌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个头包布巾,腰系青花手巾的娘子站在门前,笑着招呼,“新进了高阳店的清风、玉髓酒——若是饮食,百味羹、三脆羹、索粉、煎爊肉,郎君们来尝尝呢!”
几人并不停留,他们心中已有打算。
“咦?好香的味儿!”
街上各色饮食味道混杂,其中有一股格外突出,香得出奇。
几人循着味儿扭头,瞧见熟药惠民南局前头街边儿,邻着卖酱辣菜的小摊,新多了一个小娘子,围了好些人。
青布幌子被风吹得上下翻飞,上面黑墨写了大大的“黄家”二字。
最稀奇的,要数那个头上只三根毛大口吃饼的小娃娃画。
一群人指着嘀咕。
再看那干净利索的小娘子面前,好大一个铁铛!不知在煎甚麽,香味儿便从那里飘来。
好些人被那股味儿吸引,都扭头瞧。
桌上两个小娃娃擎着勺儿,吃得满头大汗,端起碗连头都埋进去了,竟是吃得干干净净。
瞧着便让人咽口水。
“那不是崔蕴玉么?”韩悠刷地打开洒金扇,“他不在学斋温书,竟也贪图口腹之欲?呵,走,去瞧瞧!”
“韩二!那曹婆婆肉饼?”同舍的王珙拉着他,有些急。
秦晔:“急甚麽,崔仲平那个炮仗也在,走,瞧瞧去!能瞧崔蕴玉的热闹,吃十日膳堂又如何?”
王珙:“……你们瞧去,我自个儿买饼。打死我也不吃膳堂。”
说完扭头便进了曹婆婆店。
韩悠:“出息。”
扭头正要走,又瞧见一个人。
“哟,这不是泽之兄么?”韩悠将手搭人肩上,“自打杜兄升入内舍,子勖甚是想念呐!崔蕴玉在前头买吃食,走,一起去瞧瞧!”
原来这韩悠本与崔琼、杜榆等人同为外舍生,如今他们二人一人升入上舍,一人升入内舍,只他仍在外舍,心中便有不忿。
杜榆将他的手放下,笑道,“正要去。”
“哦?泽之兄知晓所卖何物?”
杜榆温和地笑:“瞧了便知。”
那一身青袄的小娘子手脚麻利地掀开榆木大锅盖,灯火下,热气扑面而来,围观众人不由咽了咽口水,好香!
黄樱笑道,“豆腐肉糜水煎包好啦!一个三文钱咧——”
这一群好些是老客,“今儿可能尝呢?”
黄樱笑着捡老客已经买了的,拿油纸包好递过去,“您的水煎包!”
“都能尝的!郎君尝尝?好吃再买。”她声音脆生生的,立马包了一个试吃的递过去。
又麻利地捡了几个馒头,递给另一个人,“您的馒头咧!”
她接过钱放进腰间斜挎布包里。
崔琪闻着有些饿了,早上小娘训导他半日,没工夫吃早膳便赶来了。
“给我也捡一个来尝!”他在街上闻见了香味儿,拉着他哥直往此处来。
“好嘞!”黄樱包了好些小的,专门用来试吃,她麻利地递过去,笑着道,“郎君,给!”
韩悠走到人群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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