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铮赋闲在家的当夜,宋知韵便把他拴在卧房,搬了个凳子和他觌面而坐,郑重其事道:“我有话问你。”
他柔和了眉眼,道:“夫人尽管问,我言无不尽。”
推敲多时,她终把心底的困惑和盘托出:“咱们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她思来想去,霍铮和当初那孱弱少年,至少从外形上看,八竿子打不着:一个病病歪歪,路都走不稳当;一个身强力壮,精神抖擞……但,那弹指一挥间的神情,太富迷惑性,一下子勾起了尘封十多年的记忆。
如果二者不是同一人,她大约会大失所望,乃至夜不成眠的。
“夫人此话怎讲?”无人觉察,霍铮的心跳漏了一拍,然他是何许人,心机城府远胜寻常人,一丝一缕的异样也未流露,只是坦然自若道。
不甚合意的答案,给了宋知韵一个小小的打击,可她不灰心,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是这样,你过去是不是身体不好,还屡遭旁人的欺负?”
霍铮不置可否:“所以呢?”
“大约十年前,我在我们家后街那条巷子里,偶然发现一个挨欺负的病秧……大哥哥,他和你的年纪对得上,又同你有几分相像。我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这不就来与你问个一二三四嘛。”
朝夕相处大半年也没察出熟悉,无意间一个眼神接触后,竟惊奇发现,回忆中那张朦胧不清的脸孔,堪堪长成了霍铮的样子。
“看来夫人的秘密,挺多啊。”她一认真起来,他就不自禁想要捉弄她。他喜欢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
宋知韵倒没表现出动肝火的迹象,反笑逐颜开道:“不多不多,只这一个。况且,我已跟你说开了,这个自也不算秘密。”
霍铮别有深意点点头,道:“嗯,不算秘密。”
她嘿嘿一笑,言归正传:“分明是我在问你,怎么成了你盘问我了。你快快答我,我当年遇见的大哥哥,是你不是?”
她的抓心挠肝,一目了然,恶劣的种子在霍铮心间密密发芽。他顺从心意,继续吊她的胃口:“大哥哥?叫得挺亲切。”
这家伙心眼似针鼻儿,还吃软不吃硬,既是有求于他,唯有收着脾气讨好了。“是我口误。是那位小郎君,这总不失分寸了吧?我的好夫君,你就别卖关子了,我都急死了。”
“再说一遍。”霍铮坐怀不乱道。
宋知韵暂时转不过弯来,眨眨眼问:“再说一遍……?”
“嗯。”
她只好重复一次自己的诉求。
洋洋洒洒正讲着,他忽地说:“‘我的好夫君’这个称谓,很中听,比‘病秧子’、‘大哥哥’之流,悦耳许多。”
这话委实无头无尾,再不入耳,又不是指代他,他急个……她倏然眼前一亮,扯住他的手臂,眸间充斥着不可思议:“你就是当年那个大哥哥,对不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蓦然由喜转怨,“你知不知道,自你不告而别后,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为此,还生了场大病。所以,你那会去哪了,又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
她辗转京城各个角落,向形形色色的人打听,皆一无所得。
光阴流走,有关他的音讯全无,她以他死了,毕竟他那身子骨,连咳带喘,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二两肉……她难过了许久,实在舍不下,背着亲人在家附近觅了块儿空地,给他立了个小小的坟头,坟里面埋着的是她用来替他擦脸的帕子,原打算洗干净,连同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一并拿给他使,结果人先不翼而飞了。
这事一直藏在心底,未敢对外说知,慢慢地,她本人也快淡忘了。
谁料,一朝失而复得。
悲喜交集之情感的支配下,宋知韵一头扑到那人怀里,潸然泪下,字不成句:“你为什么……不辞而别,害我牵挂,害我愧疚……我一直以为是我没保护好你,才导致你病故了……你既然好好活着,却又不肯来寻我。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死活不认我……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太过分了……!”
委屈、酸楚,澎湃涌来,席卷着一颗心。她承受不住,用拳头捶打他来宣泄。
霍铮不言不语,亦不拦阻她的拳头,只管用力托住她的背,等她解气。
哭骂够了,打闹够了,宋知韵吸吸鼻子,抓起他的胳膊,即用他的衣袖来擦泪。黏糊糊的涕泪沾满名贵衣料,算作对他瞒神弄鬼的惩罚。看着亲手造就的成果,她噗嗤笑个不住。
霍铮也笑了。
“你还有脸笑?你不准笑,憋着!”尚存着气,她一把端住他的脸颊,作势要撕了他的嘴,不想竟反让他辖制住,接连挣扎几下都无济于事。
“我原以为,你会一眼认出我的,结果是我自作多情了。”腰肢不觉印上一个强有力的环抱,下一瞬,脚下失却平衡,直直向前跌去,重重倒在了他的胸前,“分明是你没良心,怎么反过来指责我呢?”
宋知韵的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膝盖则并拢在他的双腿之间。居高临下,她清清白白分辨出,他好看的眼睛渐渐染上不可言说的颜色。
“你知无不尽,故意掖着不表,我又不是神仙,没有那洞悉一切的能力……所以毋庸置疑,羊毛出在羊身上,还是怪你。”底下的视线过分热烈,看得人口干舌燥的,她吞了口唾沫,垂垂低下眉眼,“怨是怨你,但谁叫我宰相肚里能撑船呢?我且宽宏大量一次,不予追究。”边遮掩不自在,边腾挪着抽身。
“我体谅夫人的苦衷,那夫人能否也体贴体贴为夫?”后腰冷不防被推了一把,将将移出些许的距离再度缩短。现在的处境,甚至比刚刚还要紧密,更为难以启齿。
“你这人好生不知好歹,怎好意思和我讨价还价……”相互缠绕的呼吸,紊乱而急促,她不敢再乱动,浑身僵硬得犹如大门口那只石狮子般。
对方低沉笑着,说:“闭眼。”
脑袋不听使唤,身子也上赶着捣乱,眼帘便真如他所愿,乖顺地合了起来。
然而,预想的湿热迟迟未来。
她偷偷摸摸把眼皮分开一道缝,却见霍铮欲笑不笑地正盯着自己,瞳底的狡黠清晰明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当猴耍了,立时恼羞成怒,使上蛮力推开他,连退几步至墙根,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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