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
公主府后面的翠屏山,重峦叠嶂、树木林立,密密匝匝的钻天杨遮天蔽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屏障内,竟是一处小校场,深藏于人来人往的王都中却无人发现,不可不说心思大胆,又极其缜密。
此刻,虽然校场内的地上提前洒了水,可还是经不住快马一圈圈飞驰而过,扬起的漫天尘土。宋庭玉一身黑色骑装,身下是一匹毛色黝黑的高头大马,只有鬃毛边上有一道白,飞驰起来时犹如划过夜空的一道闪电,带着撕裂天幕的力量。
这是名扬天下的神驹乌夜雪,天底下没有几匹,宋庭玉的这匹“灵晔”更是其中翘楚。
她在马上侧腰俯身,仅靠双腿的力量紧紧夹住马鞍,从后背的箭筒里取出一支箭,飞驰中引弓搭箭,找准机会稳稳射出。没看有没有射中,又在马上轻巧地换了个方向,塌腰伸展,连射三箭,然后一个鲤鱼打挺从马背上坐直,拉起缰绳越过高栏,才收紧缰绳,让马缓缓停下来。
远处站在靶子附近的小太监跑过去看了看,举起手中红色的旗子使劲挥了挥。
宋庭玉轻飘飘看过一眼,并不在意,翻身下了马,接过忍冬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殿下的骑射又精进不少。”
校场边站着一个黑袍男子,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他一半的脸。
宋庭玉摇摇头,没说话,又接过忍冬递上来的杯子,浅浅饮了一口茶。
黑袍男子待她喝完了茶,才道:“陛下允准殿下进文渊阁听讲,可喜可贺。”
“不过是进文渊阁,才刚刚开始呢。”
男子点了点头:“殿下聪慧擅谋,如今也是开了个好头,日后定有机会更进一步。”他顿了顿,像是不经意道:“听说殿下将那个南梁的读书人收进了府中做幕僚?”
宋庭玉挑眉:“先生如何得知?”
“殿下如今也是前朝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一言一行,自有人留意。”
她挑起嘴角:“本宫在王都,可从未如此炙手可热过,如今也是沾了几位读书人的光。”
黑袍男子脸上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殿下还允他进文渊阁查阅书籍?一个从南梁来的不知底细的书生,殿下还是警惕小心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族类?先生何时也讲起这些狭隘的话了?论文章造诣,难道不该是我们向南梁学?如曹文益之流都能靠着家族荫庇入朝为官,林徵鸣能在东宫诗会一举夺魁,自然更有资格进文渊阁。”
黑袍男子叹了口气:“我相信殿下是看中了他的才学,可是传出去毕竟不好听,于殿下名声有损。”
宋庭玉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黑袍男子见劝不动她,也沉默下来。这几年,宋庭玉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势,他虽是她的老师,可也是臣下,有些话只能点到即止。
宋庭玉不愿与他谈这件事,想了想,道:“先生去后院上柱香吧,眼见着马上要清明节了。”
黑袍男子没有说话,但是身上平和的气息一下子沉寂下来,他顿了顿,才哑声道:“好。”
两人一同出了校场,从小校场走到公主府后门有不远的距离,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一阵压抑的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
从后门进入,穿过后花园就是灵堂,宋庭玉推开门,男子在门外站了几个呼吸,才平复心情跟着走进去。
灵堂比上次宋庭玉跪拜时明亮不少,案桌上放了很多时令的鲜花和果子,一簇簇海棠在灵前开得艳丽,花瓣上还带着新鲜的露珠。
黑袍男子看着海棠花微微一愣,半晌才低声道:“她生前最喜爱海棠。”
宋庭玉低垂着目光,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男子也不需要她有所回应,这只是他说个自己听的,他径自上前,缓缓抬起手,慢慢摘了兜帽,依稀光影间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正是当朝中书令、文渊阁大学士,吴文新。
他此时不复朝堂上威严庄重的神态,从踏进灵堂的那一刻起,他挺直的背就微微弯了下来,能让人感觉到,半生沧桑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看着灵位上的名字,苦笑道:“沅娘,我已经老了。”
他深深低下头,仿佛一颗头颅重达千钧,他已经无法承受,又仿佛这些年走的每一步路都在低头的瞬间倒转方向,变成漫长看不到头的重负压在他的肩上。
宋庭玉站在原地踌躇片刻,默默转过身,出了门。
她站在廊下,抬眼看着湛蓝如洗的天空,灵堂的飞檐翘角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回廊的琉璃瓦当又挡住了另一部分视线,让她极力垫脚,也只能看到一片被分割成端端正正的四方形的天空,碧蓝入洗,没有云彩,也没有飞鸟。
她忽然感到有些憋闷,开始想去校场上骑着马跑一圈,不,不是校场上,是草木葱茏的翠屏山,是空旷无人的出城官道,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舅舅,威远大将军宁思清就镇守在遥远的北方鄂州。
宋庭玉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舅舅回来,将自己抱在膝头,给自己讲鄂州城粗犷、豪爽的民风,讲就辽阔的北方草原,讲牛羊成群、水草丰美。他说草原的风很大,起风时可以听到风里远方亲人的呼唤。
她问,舅舅,你听到我在叫你吗?
宁思清脸上露出苦涩的笑,舅舅不用借着风,就能听到小玉儿在叫舅舅。
那时她不懂明明是很浪漫的描述,外祖母为何心碎地用手帕拭泪,如今她明白了,却也没办法告诉舅舅。
整整十七年,她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舅舅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外祖母身边只剩下她一个亲人,可她的存在却又一遍遍提醒外祖母,她失去的女儿,和远在天边的儿子。
她的身上有一半血,来自那个令外祖母骨肉分离的男人。
亲缘淡薄啊。
她苦涩地想。
不知舅舅看到她如今和外祖母矛盾重重,是不是会骂她没有良心,子肖其父。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吴文新走了出来。
他眼眶泛红,没有戴兜帽,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沉郁的气息。
他站在门口,同宋庭玉一样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沉默半晌,才道:“此后的路不好走,我恐怕也不能常来了,殿下要万般小心,万万不可行差踏错。”
宋庭玉点点头,见他神情萧索,没忍住劝道:“先生也要保重自身。”
吴文新想到以后来见宁思沅的次数恐怕越来越少,不免心头郁结,宋庭玉转移了话题:“舅舅今年能否回京?”
提起这件事,吴文新也是一脸黯然,摇摇头道:“臣已经向陛下提了几次,但是太师那边对大将军回京一事颇有微词,陛下好像也不是很愿意,就不了了之了。今日早朝,臣又旧事重提,陛下给否了。”
宋庭玉并不意外景元帝会有这样的决定,只是听吴文新这样说起,不免也新生遗憾。二人又谈了些这几日朝堂上的事,宋庭玉见吴文新情绪不好,便没有多说,只让传膳,谁知吴文新像是已经疲倦到了极点,连连推拒,从后门出了府,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就走了。
宋庭玉站在门边看着马车渐渐离开巷道,忍冬不由道:“每年到了清明前后这几日,先生总是心情不佳,想是因为先夫人的事吧……”
她没有搭话,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半晌低声问:“忍冬,你说一个男子,在光明如锦的前程面前,会不会做出一些与过去迥然不同的事情?”
忍冬面露犹豫:“这……奴婢不知,想来也是分人的吧。”
“那你说,吴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当然是个好人了!相爷位高权重,却还是对……情深意重,这么多年还是孤零零一个人,真是世间少有的男子呢。”
“世间少有吗……”宋庭玉喃喃,吴文新与母亲贞妃有旧交,故而在出宫后一直教她读书,关系非同一般。
忍冬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只是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她并没有受到吴相的影响,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犹豫道:“殿下,您今日得闲,要不要去临水阁看看?”
宋庭玉皱眉:“林徵鸣怎么了?”
忍冬嘀咕:怎么一上来就问他怎么了,怎么不问问陈伯怎么了。
见忍冬的神情并不像是有大事的样子,宋庭玉放下心来。林徵鸣搬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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