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澈的手指，在空中停留了片刻。
那是一根枯瘦的手指，指甲因常年与机油、铁屑为伴而显得有些发黑，指节却因为极致的稳定而蕴含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就是这根手指，曾点化过无数精巧绝伦的机关造物，也曾写下过代表着云州工匠界最高荣耀的图谱。
而此刻，它指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正在涕泪横流、拼命磕头求饶的壮汉。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不是在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而是在评估一块木料的承重。
“他，骨架粗大，关节有力。可以用来，作为人形的起重吊臂。”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些刚刚被冯献的命令吓得魂不附体的囚犯们，此刻都用一种看待魔鬼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们无法理解，一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宗师，为何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般残忍的话语。
然而，欧阳澈的内心，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安宁。
凡人的手会颤抖，凡人的心会迟疑，凡人的精神会疲惫。
这些，都是“道”的杂质。
神尊所展示的“天工”，那种绝对的、冰冷的、永不犯错的完美，才是所有工匠穷其一生所追求的终极形态。
既然凡人的躯壳是通往这条完美之路的阻碍，那么，剔除掉那些无用的、只会制造错误的灵魂，又有什么不对？
这并非残忍，这是净化。
这并非屠戮，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创造而进行的必要筛选。
他的目光掠过那个被选中的壮汉，没有丝毫停留，又指向了另一个身材瘦小、手指修长的囚犯。
那人似乎是个惯偷，一双手灵活得像是没有骨头。
“此人指节纤细，腕力精纯。”
欧阳澈的语气依旧是那种工程师般的冷静，“净化之后，可用于神殿核心区域，安装‘天星’游丝。”
他一个接一个地点评下去，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在挑选牲口。
被他选中的人，无一例外地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而那些暂时幸免的，则在片刻的庆幸之后，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因为他们不知道下一刻，那根决定命运的手指是否会落在自己身上。
冯献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神深处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神尊的计划，正在完美地推演。
征服这些工匠的身体，易如反掌；但要彻底扭曲他们的灵魂，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同类视为材料，将反人性的行为奉为圭臬，这才是“神国”建立的真正基石。
欧阳澈，这块最顽固的旧时代基石，如今已经被彻底敲碎，并重塑成了新神殿最虔诚的奠基人。
“很好。”
冯献挥了挥手，声音如同死神的谕令，“按司首大人的遴选，开始‘净化’。”
这一次，仪式变得更加高效，也更加公开。
“天工”巨兽的机械触手，如同死神的邀请函，精准地伸向了每一个被选中的囚犯。
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划破南阳城的夜空，但这一次，周围的数千名工匠，脸上再无半分惊惧。
他们挤在警戒线外，伸长了脖子，用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痴迷的目光，观看着这场灵魂抽离的盛宴。
他们看见，那些污秽的、充满了恐惧与哀求的凡人灵魂，正被神尊的伟力从凡俗的躯壳中提炼出来。
而留下的，则是完美的、纯粹的、可以绝对执行命令的“神之工具”。
当第一具被“净化”完成的“人形吊臂”被神罚军拖拽到那个失败的组装工棚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壮汉依旧保持着跪姿，双目空洞，面无表情。
一名主事在欧阳澈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尝试着将一根沉重的铁棍塞进他的手中。
那壮汉的手指，立刻以一种机械般的精准度，牢牢地将其握住，力量之大，让铁棍的表面都微微变形。
“抬手。”
主事颤声下令。
壮汉的手臂，以一种匀速、平稳、毫无颤抖的姿态，缓缓抬起。
“左移三寸，下沉一分。”
他的手臂再次移动，那动作的精准度，让在场的所有老师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人的手臂，那是一台完美校准过的机关臂！
成功了！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绝望的瓶颈，在这一刻被神迹般的力量彻底洞穿！
欧阳澈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些已经陷入狂热的工匠们，用嘶哑的声音高喊：“还愣着做什么！神尊已经为我们指明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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