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那天你问我,是不是特别缺钱,其实倒也不是。" 段群很轻地眨了眨眼,声音低了点:"卡里每月都有几千块钱打过来,吃喝玩乐交完学费和水电费后还能有剩余。"
"就是吧,也没人规定这钱每月都有,万一哪天突然没了,我脸皮薄好面子,估计也不好问人家要钱。 "段群顿了顿,道:"防患未然……这样解释行吗?"
段群平时说话其实很有特色,语调总是带着股"激情",好像说什么都像开玩笑。这会大概是生病了 ,他的声音里少了往日那份抑扬顿挫的感觉 。平平淡淡的,沙沙的尾音拖着很长。
病房里有三张床铺,小破城市的社区医院病人不多 ,三十块钱愣是住进了三十平米带独卫的套房。这会儿门窗都是开着的,屋里躺着两人坐着一人,走廊上经过的病人或者医生,总忍不住往里看一眼。
在老人和中年人扎堆的住院部,在这个散发着消毒药水的白色病房,这两位少年人身上,有着令人眼前一亮的朝气与蓬勃。
季路桥坐在病床边的塑料高凳上,目光在段群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会,然后下意识地往上看了看,盐水瓶在此时恰好到了底。
段群也抬了抬头,轻声笑道: "这瓶看着挺大,但还挺快的,又得辛苦你去帮我叫医生了。"
住院部住得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家,他们用不惯床边的铃声,换盐水时总喜欢扯着嗓子喊,久而久之,这里的护士们也都习惯这种方式。
"还有几瓶?" 段群盯着护士换药水的动作问。
"很快了,两瓶。" 小护士看了他眼,笑了笑:"在上高中吧?这还挺耽误事的,祝你早日康复哦。"
等这位热情的小护士走后,病房又陷入了沉默,老太太就着枕头闭着眼睛睡着,慢吞吞地翻了个身。
刚刚的话题显然拉不回来,季路桥又重新看回自己的手机……像是种躲避,猛地知道这些事情,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人。
段群上下眼皮碰了下,实在困得不行,于是开口问了句:"你要不要休息下?"
季路桥怔了怔。段群又补充:"折腾一个晚上,你不困吗?"
他见季路桥摇了摇头,也没坚持,一个哈欠打得猝不及防,段群眯了眯眼睛:"那我睡了哦?"
"嗯。"
他又多看了两眼,薄薄的眼皮缓缓合上,没过几秒,又突然睁开。
季路桥惊了下,连忙移开视线。段群问:"你请假了吗?"
"请了。"季路桥说。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段群见他茫然的表情,笑了笑:"总不能一直陪着我吧?但……等我醒了再走好吗?或者你走得时候叫醒我,我实在太困了,麻烦你了。"
季路桥:"好。"
段群拖着调子嗯了声,才放心似地终于闭上眼睛。
他的肤色很白,即使在医院白色被套的对比下,依然能有种不违和甚至更甚一筹的美感。
季路桥放下手机,等了片刻,才抬头看过去。段群已经睡得很安详了,转眼就有了平稳的呼吸。整整齐齐的眉毛,薄薄泛红的眼皮,一路往下,还有高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嘴唇。
季路桥没能偷看几分钟,旁边床位突然传来声老迈的叹息。季路桥微微愣了下,看过去时,段奶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盯着天花板出神。
她兀自看了半天,才撑着身子坐起来。她先是隔着过道,盯着孙子的侧脸看了看,然后望着虚空中一点,缓缓吐出一句话:"他是个可怜孩子。"
老太太半坐在床上,看着季路桥缓声道:"段群父母离家十多年了,把他和妹妹扔给我个没读书的奶奶。我大字不识一个,是个和文化靠不上边的粗俗人,他又天生爱玩,小时候坐不住成绩差,在家逗妹妹在学校逗同学,大祸小祸闯了一堆。"
"那时我挺担心的,担心他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办?担心哪天我要是断了气入了土,他和妹妹又怎么办?"
季路桥平静地听着,老太太见他反应,大概是愿意听的,于是接着道:
"他上初中的时候,还是个整天东串西串的熊孩子。每每周末,你让他在家陪我说说话,写写作业,等你一转身,他就和个猴子似地溜了出去。"老太太说:"祸是闯了不少的,但每次都会在你生气之前,冲你撒娇讨原谅,你要是不理他吧,他能一直粘着你说对不起,结果等你心软后,这小子又原形毕露地跑出去玩,一点不耽搁他下次犯错。"
"十几岁的人,还一点也让人放心不下。"
窗缝里溜进一股初秋的凉风,季路桥伸手扯了扯白色棉被,撑着段群的手腕送到被子里去。滴壶里的生理盐水无声地滴着,输液的软管从架子上绵延下来,那头的针插在段群的手背里,蓝色的针柄被三道医用贴固定着。
室内沉默片刻,老太太叹了一口很轻的气。
"哪有人能一直天真下去,总归是要成长的 。"
季路桥掖被子的动作一顿。
"我年纪大了不中用,前几年心脏突然查出个什么病 ,这病来得突然,吓得俩孩子整宿都在哭。"老太太短暂地笑了笑:"但也不全是坏事,经过这么一遭,这小子总算是成熟了点。"
暗戳戳地想把自己生拉硬拽成个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闷不吭声学人做事替人分担。
"他骨子里还是爱玩的,爱交朋友爱说话的,这是他的天性,但现在也知道克制了。成绩是突飞猛进的,而且一直在保持,还总说考上大学时要带我和妹妹到首都看毛爷爷。"
季路桥点了点头。
"小时候,他也总爱开玩笑,说自己是没爹娘要的野孩子,那时他父母在家时,他年纪小不记事,哪里懂得分分合合的悲伤,整天挂在嘴上到处说。"
"后来,等他年纪大了,估计是懂了点吧,因为总也不提了。他自己不说,我们旁人,自然也没法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病房里很安静,老太太的嗓音轻轻的,窝在被子里的段群很轻地皱了皱眉,嗓子里短暂地冒出个音节,刚想翻身,插着针头的手掌被人摁住了。
老太太朝那看了眼,呆滞的目光抬了抬,她对季路桥轻声道:"这小子外面的朋友其实很多,平时也大大咧咧,但也不会把家里这些事情到处说。我刚刚醒着,听见了你们的对话,说实话,我感到挺意外的,但转眼想了想,他大概还是有那么个朋友可以谈心的。"
季路桥搭在他手上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下。他抬眼看向老太太。
"你也别怪我老太太啰嗦,这一开口就是就停不下了。"老太太说:"他其实挺念旧的,初中和个朋友闹翻了,郁郁不乐了好几个月,我问他,他也不说,就说自己对不起人家。"
"所以,小桥,你别怪奶奶自私,这孩子能把自己父母的事情和你说了,就证明他是把你当好朋友的"老太太。"但你也别看不起他,身世由不得他选,但我也知道自家孙子的性格,冒冒失失难免会得罪人,若是哪天惹你不高兴了,你就多忍忍……实在忍不了,就换个委婉点的方式离开。"
短短的几分钟,季路桥却感觉过了很久似的。房间还是静的,走廊还是有人经过的,段奶奶的脸上的皱纹很深,眸子是浑浊的沉静。季路桥想给老太太回答句"不会的",但张了张口,发现喉间一片干涩。
未婚早孕在电视上都有报道,尤其是那些还在读书的学生,大多都会瞒着家里人偷偷打掉。季路桥其实是很疑惑的,他有点不太能理解到底是什么样的矛盾,能让段群的爸爸妈妈一去这么多年,不管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趁着段群没醒,偷偷问了段奶奶。老太太乍一听,其实不太愿意说的,犹豫半会儿,才压着声音回答。
而这些事情是段群不知道的,他总觉得孟凡和段范是因为当年和长辈的矛盾一走多年,其实是不对的,哪有什么争执能让人记恨一辈子。无非就是不敢回来,不敢面对曾经犯下的错误,想要放下过去,重新开始罢了。
年少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耗尽了这对年轻夫妇的感情。他俩南下打工没多久,各有际遇,离婚结婚各奔东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和生活,过上了普通人正常的生活。
而这里的一切事和人,都是他们现在这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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