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娘,你要离开西安吗?”
男人显然是匆促赶过来的袖边的药气还没散去。
邓如蕴让马车停在路边下了车来跟他说话。
路边一颗柳树摇摇晃晃,但阻了些路上的风沙,人站在树荫下算得清凉。
邓如蕴见他这时追过来料想他多半对她在滕家做契妻的事也都有了些猜测。
她微微低了低头。
“六爷也晓得我是什么身份了吧?我眼下要离开西安,之后也不会怎么回来了。”
她这一走,邓如蕴这个人就不会再出现而她这一年来在西安府结识的朋友除了她不得不拜托帮忙的秦掌柜和孙巡检其他的人她自也不能再见。
她看了看白春甫,准备跟他也辞行。
“白六爷对玉蕴堂的帮衬对我的襄助,我实在感激不已只不过以我之能恐怕难以报答六爷,而我这番离开往后更是约莫无有相见之日六爷”
然而她这话没说完,白春甫忽然打断了她。
“你同滕家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那么晓得,眼下也不想知道,但你要离开滕家离开他,又与你我之间有什么相干?为何要说相见无期的话?”
他少有这般急言的时候,邓如蕴微顿,朝他看去。
“但白六爷,还要留在西安府办差吧?”
白春甫说那也没关系他只瞧着她。
“蕴娘这么在意你的玉蕴堂我想你也不会走得太远吧?”
他说对了。
旁的地方邓如蕴没去过金州老家亦不便再回她只想找个远一些的县城隐居于此。
邓如蕴一时间没有回答路过的奔马扬起的沙尘被柳树的枝叶抽打开来阴凉下又清风漫过。
邓如蕴看见白春甫开了口他神色似有回到了原先的温柔只是长眉下的眸中有令她分辨不清的情绪波动。
他低声眸中只映着她的身影。
“别跟我辞行让我跟着你。至少让我知道你要在什么地方落脚。”
西安府最北边
先前邓如蕴要离开滕家的时候就让涓姨在附近的县镇里看过宅院只不过离着西安城太近不合适若是出了西安府辖地又离得太远且举目无亲。
涓姨打听着各处的宅子恰就被孙巡检和周太太兄妹知道了直道他们所在的同官县有几处宅院出售让涓姨看看合不合适。
她们不便回金州老家去往旁处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阖家女人便不那么安稳
。孙巡检正是同官县的巡检若是在此那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邓如蕴觉得这般还是容易被人翻找出来但这会离开得匆促也只能先在涓姨于此提前看好的宅院里落了脚。
小院是个三进的宽敞院落比着林老夫人在城东的陪嫁宅子还要宽敞几分院落整齐家里的药材都有放置之处原主人留了家什正好能立时用上。
白春甫一路直接跟了过来。邓如蕴见他不肯走也只能引他同自家人都见了面。
这会到了同官县城里的落脚宅院邓如蕴从车上下来撩开车帘白春甫已站在了马车边向她伸过了手来。
邓如蕴目光从他脸庞上掠过又低头错开了去。
白春甫见她扶着车边自己下了马车。
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过转眼看到了门帘后面探出的小脑袋。
是她的小侄女玲琅。
邓如蕴转身要去抱玲琅下车白春甫却先开了口。
“白叔父可以抱你下来吗?”
小姑娘从车帘里伸出小脑袋歪着头打量着眼前的人。
她这神态几乎与蕴娘一模一样白春甫回头看了邓如蕴一眼又向玲琅问去。
“好吗?”
玲琅只觉这位白叔父似是比旁人家的姑父更加和蔼可亲一些也不似旁人家的姑父姑姑都走了他也没出现。
她眨眨眼睛小心地点了点头。
这眼睛里泛着狡黠光亮的模样
白春甫不由心下一软抬手把小人儿家抱了下来。
他抱了孩子转来又替邓如蕴把涓姨和外祖母也扶下了马车。他站在马车前邓如蕴反而落到了后面去。
这状况让她有些不知要怎么办倒是白春甫先送外祖母进了院中转头便同邓如蕴问了过来。
“外祖母这病情有多久了?”
外祖母的年岁其实算不上太过年长但是前几年受到邓如蕴兄长爹娘去世的接连打击这才提前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状况而她之前亦过得捉襟见肘没能好生给外祖母调养直到今年来到西安府才稳定些许。
邓如蕴把外祖母的状况同白春甫说了几句后者略略想了想“若是受到打击所致可能还有神志恢复的时候。”
他让邓如蕴别太担心“等过会外祖母休歇一阵我给外祖母切个脉。”
邓如蕴一听少不得跟白春甫道谢但白春甫却摇头说不用只问她。
“我能不能住在你家外院?”
这会天色都晚了他一路送她们过来难道邓如蕴还能赶他?
她点头说好“只怕那几间房未曾收拾乱了些。”
白春甫毫不介意反而笑着说“之前从京城过来同竹黄在荒野破庙睡了半路你这处再怎样也比荒野破庙好吧?”
他跟她说笑却见她虽应和地也勾了勾嘴角
白春甫不用她替自己忙只是看着她一直低着头心绪像是压在低空的积雨云层不知何时就落下湿漉漉的雨来。
他亦无法再说出笑言。
原来她是一纸契约嫁到了滕家做了西安府里最有前途的年轻将军的妻旁人看着羡慕不已纷纷说她如此好命。
可契约就是契约契妻就是契妻契约结束她必须和离。
她嫁进来没有什么热闹可言她离开得更要悄无声息。
就好像西安城从没有这个姑娘曾来过一样.
白春甫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如何的感觉只觉一股酸胀之气蔓延到遍身上下。
偏偏她那契约里的夫君什么都不知道一味地当她是自己的妻子。
若是他知道与她保持距离来去都痛快;偏他不知道这一年她面对那人的情意又是如何的心情?
白春甫身边的侍卫一直暗中跟在他身后他干脆把这些人都叫了出来帮这邓如蕴一家将宅院收拾了又做了饭来。
涓姨原以为白大夫是独自前来的再见他随口叫了一声身后就冒出一群侍卫还吓了一跳。玲琅也惊得不敢乱动了。
但白春甫却让她们不要怕细细问了她们想吃点什么都让侍卫办了来。
等吃过饭老祖母稍事休歇白春甫便给她老人家切了脉。
他将左右手都切过起身同邓如蕴道正如他先前所言“还是有转好的可能只不过这病症我确实不太熟悉待我之后写信去问京里的师父看师父如何回应。”
白春甫的师父正是太医院的院正。
邓如蕴听着心里对外祖母的病情终于燃起了希望来。
白春甫见她总算提起一分精神又同她说起了当下陕西行省散布的风热病。
“此病不能再简单以风热病论我以为这俨然成了今岁的时疫。”
他说竹黄带回来了羚翘辟毒丹的方子“你的方子我看了我先前正是这般诊疗的思路没想到蕴娘反应得比我快这般有效的成药方子都拟了出来。”
邓如蕴说这方子不是自己想出来的,“是外祖母她老人家曾提及的一个残方。其实外祖母自幼习医,又见过数不清的病例,我到如今也只学到皮毛。”
她说着,同白春甫一道都朝着廊下吹风的老人家看过去。
上了年岁、身经百战的老药师、老医师,那可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藏。
白春甫道自己会尽快给京城的师父写信,又同邓如蕴道。
“你这羚翘辟毒丹还可以再调整一番,我近来心思都在此病上,记下不少病案,回头让竹黄给你拿过来。”
他笑道,“若是玉蕴堂能用羚翘辟毒丹镇住今岁的时疫,那可是头功一件,朝廷要奖赏的。”
邓如蕴都没想过立什么功、拿什么奖,这会,她同白春甫从小院的后门走出去,沿着小巷子走到了有风的路口处。
白日里的燥热消散开来,徐徐入夜清风吹在脚边。
白春甫看着身边的人,见她听到有可能立功领赏也没有太多喜色,先前她一门心思都在玉蕴堂上,但凡有一道成药卖的好一些,她就能喜笑颜开半日,而今次,她也只淡淡笑了笑,就这么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慢慢走在夜色的巷中。
邓家这处临时院子离着城门口不远,两人走了不到一刻钟,就走到了城门口边的茶馆旁。
天刚入夜,茶馆门前许多人在此打扇喝茶乘凉。
茶馆棚子上的灯笼摇摇晃晃。
他们走过去,听见几个军官模样的男子在此饮茶,说的话引得一众客人都围了过来。
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宁夏出了这么大的事,得亏是那位滕将军平定叛军,镇住边关,如今倒好了,他反而被当做是反贼抓走了,这会都押去了京城问罪,还不知朝廷想要怎么判呢!”
这话一传过来,白春甫就见身边的人登时抬起了头,朝着人群里看过去。
人群里有人问,“滕将军真被押去京城了?眼下到京城了吗?”
那被围在最中间的军官道还没有,“我家将军,就是孔将军,他同滕将军是生死同袍,他说人被押去好几日了,虽没到京城,但算着也快了。”
没想到此人是孔徽的兵。
他这么一说,就有人道,“滕将军是咱们陕西的大将,年纪轻轻就立功无数,他落到这般境地怎么不令人揪心?这位军爷万万帮咱们打听着些,但有滕将军的消息,别忘了到茶馆来说一声!”
众人都这般说,那军官拍桌道好,“放心吧,只要我知道,必让你们晓得!”
邓如蕴站在茶馆路边的巷口,听着他们的话出神。
直到那军官有事离去,众人说着滕越的事情也都渐渐散开,她还怔怔地立在那里。
一阵飞沙从脚边掠过,身边有人突然跟她开了口。
“蕴娘,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白春甫突然问了过来。
邓如蕴微怔,向他看过去,看到摇晃的茶馆灯笼映着他垂落的长眉,他眸色温柔地向她问来。
邓如蕴微顿,却摇了头。
“没,没有。
她这样说完,白春甫就听见她轻声叫了他。
“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翌日,周太太偷偷来了一趟,送了三四个仆从来替邓如蕴打点,孙巡检也特特带着巡检司的人马,往邓如蕴门前转了两遍,将这片地方化成了他罩着的势力范围。
邓如蕴自是感谢,但周太太家中的老人却染上了那风热时疫,家中状况有些不好。
白春甫听说之后,跟她往周家走了一趟。
回来时天色已晚,却发现邓如蕴并不在家中。
他问了涓姨,涓姨道,“蕴娘方才说去街上买东西,出门去了,倒也有一阵子了。
天已经黑了,白春甫见她这么久还没回来,就寻了出去。
街市上的铺子关了七七八八,零星开着门的也只有酒楼和茶馆。
白春甫寻了半条街都没看到她半片身影,心里少不得有些着急,他正要叫侍卫去找人,但心下忽的一动,朝着城门口那家茶馆寻了过去。
他快步往城门口去,只是还没到茶馆门前,就看见了避在茶馆旁边的小巷子里的人。
茶棚下的灯笼照不到的小巷墙下,她悄然避在无人的阴影里,静默地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昨日那孔徽的麾下军官又来到此处喝茶。
来人刚到,白春甫就见她脚下忍不住地向往前迈去。
可她的脚步却在迈到阴影边缘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她是一个契妻,一个离开了就不能再出现的契妻,她只能在光亮外的墙角下,听隔着好几层关系的人,说起两句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的消息.
可是才仅仅一日的工夫,那位军官还能有什么消息?
也有人问去,但那军官摆手,“还不知道呢,怎么也得十天半月的,除非,滕将军在半路上就出了好歹.
那军官这话出口,白春甫见避在暗影里的人,袖子下的双手都紧攥了起来,攥到发白。
邓如蕴背靠着墙
低头听着茶馆里人群的议论与猜测众人亦都担忧惊心可谁也说不出更多的消息了。
她定了定神慢慢转身准备仍旧从小巷子里返回去。
只是刚转过身来就看到了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人。
是白春甫。
“你怎么到这来了?”邓如蕴提了提手上的点心“是涓姨让你来寻我吗?我刚买了包点心这就回去。”
她说着要走但白春甫却脚下没动。
他忽的又问了她一遍昨日的话言语里越发有了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蕴娘真没什么要跟我说吗?”
邓如蕴向他看去眸光微动。
她提着点心的手紧了紧有风从袖边拂过。
半晌她问了一句。
“不知白六爷同令师写信的时候能不能也提一句滕滕将军的事。”
他生死未知多一个人替他说话也许就多一条活路。
她说出口不由看向白春甫可白春甫却轻声告诉她。
“家师是太医院院正但他同那位大太监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恐是说不上话的。”
他这话说完见邓如蕴眼中的光亮落了下来失望难以掩藏在她垂落的眼帘下。
可白春甫却又问了她。
“那蕴娘就没有旁的再同我说的了?”
他在京城里最紧要的身份可不是师父给的。
而是他那位宗室出身的大长公主母亲。
他向她问过去等着她同他开口。
可她却默然抿了抿唇摇了头。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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