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杨府。
杨二夫人没在家,恰是章四姑娘同奶娘在花厅见了林老夫人。
到了这时候,林明淑也不绕弯,几句话就把来意说了。
比起遍寻文武百官施压大太监放人,说不定要激怒于他,还不如就找大太监亲近的人,从中说项来的有效。
而章贞慧的伯父永昌侯,由着大太监提拔,此时正坐在京中五军都督府的位置,分管各省都司里正有陕西都司,恰能于此事上说得上话。
她这么把来意直说了,自然是想让章贞慧回京,去寻她伯父说情。
她说完话,章四姑娘连道,“原来滕将军竟遇上了这等事,但此事尚未定论,您万万不要着急。
四姑娘安慰着林老夫人,她一时没说后面要如何,倒是她身边的董奶娘开了口。
“呀,滕将军看来是被误会了。可我们姑娘同滕将军到底还没什么关系。
她说着,目光从自家姑娘身上掠过,看向了林明淑。
“滕将军已有妻室,又如此爱重那位乡下来的妻子,连回宁夏上任都要带在身边,这等情形下,我们姑娘要怎么同侯爷开口呢?
之前滕越强行把蕴娘带走的事情,城中自是有人看到了,也少不得要传去章贞慧耳中。林明淑只觉难办,一直不知怎么给人家姑娘一个明确交代,此时此刻,董奶娘毫不含糊,直接朝她问了过来。
林明淑被问得脸色难看不已,彼时她亦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那般打马回头。
但眼下她还能再说什么?
她开口,“董妈妈和四姑娘也晓得,滕越那桩婚事一直没上族谱,是做不得数的,至于滕越.他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但眼下他不在家中,那位契妻我会送她离去的,我今日回家便同她说明,明日.就送她离开。
她问董奶娘,也看向章贞慧,“先前是我当断不断,此时这样,妈妈看可成?
董奶娘一听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要把契妻撵走了,心里一口憋闷之气吐出大半。
她没说成,也没说不成,只朝着自家姑娘看了过去。
章贞慧却没提关于契妻的半个字,只给林老夫人端了茶。
“您别太着急,我大伯最是爱惜将才之人,又恰在右军都督府,正管着陕西的军务,约莫还是能替滕将军说几句话的。
林老夫人正是这个意思,见章贞慧心如明镜也点了出来,这会又听她道。
“我见外祖母身子好了许多,也准备这些日返回京去,那便就此回去一趟吧。
她没同林明淑反复绕弯竟直接就说了回京的事林明淑直听得心头都快了起来。
滕越被抓多耽搁一天就多一分被那施泽友谋害的风险章贞慧愿意立刻同她去京城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永昌侯府的贵女果然有用!
她连连道好又忍不住道谢心里想着她此番同章家姑娘一起进京便也把替滕越求娶的事情露出明确意思来让永昌侯知晓也让章姑娘安心。
正这时杨二夫人从外面回来了她一听到表姐和外甥女在花厅也赶了个过来。
一见面林明淑就把滕越被抓和她们准备进京救人的事说了又想着自己同章贞慧到底远了关系就叫了杨二夫人“表妹与我们同去吧?”
滕越被抓进京这可不是小事杨二夫人一向以这个外甥为荣当下听了连忙点头。
“那就收拾起来明后日就启程?”
众人说好敲定了时间林明淑便离了杨家杨二夫人想到了什么特特跟在她身后要送她回家。
两人一走杨府花厅里就只剩下章贞慧同她的董奶娘。
后者往两人的去处看了几眼转身轻声朝着自家姑娘问了过来。
“姑娘真要立时回京替那滕将军说话?那滕越可是被大太监的侄儿抓的可见是正经触怒了大太监的。”
她说着皱了皱眉。
“咱们侯爷性善从前对大太监有些恩情承蒙大太监肯记着连番提拔他才有了如今侯府的风光。侯爷倒是在这事上说得上话但侯夫人一直不喜欢咱们家夫人连带着也厌恶您您去找侯爷求情侯夫人少不得又要在侯爷面前说您是非
她叹气又皱眉看向自己姑娘却见姑娘丝毫不觉此事棘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盅撩了盖子浅浅饮茶。
半晌才同她道了一句。
“妈妈不必因此忧思忧虑眼下风云四起咱们先回京再说不迟。”
她这般开口董奶娘晓得她心里约莫有数了便自觉地没有再问下去。她给姑娘续了些茶又笑了笑。
“不管怎样此番遇了事咱们正好也敲敲那林老夫人平日里见她做事果决没想到在这契妻的事情上优柔寡断起来。那乡下契妻是个有手段的什么滕将军、白六爷还有咱们家二夫人都被她攥在了手上今次借这由头总算是把她打发了。”
董奶娘长出一气“老
奴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章四淡淡笑笑。
“出身低微就是低微,世道如此,那乡下姑娘任凭再多手段,也改变不了出身。
*
杨二夫人紧跟着林明淑回了滕家。
“你要同慧儿进京救人,她一口气就答应了?
林明淑点头,杨二夫人又问。
“她那董奶娘可不好缠,可有提什么条件?
林明淑微顿,低声,“.让我把蕴娘送走。
“那、那你也应了?!
杨二夫人急问,林明淑朝她看过去。
“事已至此,遇川落在施泽友手里,你觉得我这个做娘的,还有的选吗?
她话说过去,杨二夫人深深吸了两气。
“只能这样了吗?
两人说话的工夫,马车到了滕家门前。
两人下马车往里面走来,刚进到门边,就见有人从旁快步上前。
是邓如蕴。
邓如蕴见两位夫人都在,不由问了过去。
“.老夫人,杨二夫人,如何了?可有为将军找到门路?
她似是一直等在门边,眼下上前来,杨二夫人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满身风尘仆仆,眼中血色遍布,脸颊清瘦下来,却连衣裳都没有来得及换,此刻急急上前问过来,问有没有门路,能不能把滕越救出来。
杨二夫人禁不住想要上前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可想到方才马车上同表姐的言语,又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她看向自家表姐,见表姐开口回答了蕴娘。
“嗯,我为遇川找到了门路,明日就要进京,你不用担心了。
她确实找到了门路,但这个门路有个最紧要的条件,那便是让邓如蕴离开。
林明淑亦向邓如蕴看过去,她亦看出来她,似是一直等在门边,衣裳都没换,等着自己带来好的消息。
如今好消息来了。当断不乱必受其乱,林明淑已下决心同她说明白了。
杨二夫人亦察觉到了表姐就要开口把蕴娘赶走,她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所措。
不想此时,邓如蕴先开了口。
姑娘目露惊喜,遍布血丝的眼中此刻似有欣喜的水光闪动。
“找到门路那就太好。有了路子,将军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她说着真是最好不过的事,只不过说完,又浅浅笑着道了一句。
“我已让秀娘把东西都收拾好,城东那边涓姨他们
也都收整的差不多了。”
话音落地两位夫人这才看到不远处的树下早就摆好了行李与箱笼
邓如蕴再次开口“我就不多留了这会就走了。”
她要走了。她已经料到了事情的发展行囊都收拾好不用任何人多说任何话就要走了。
话音落地杨二夫人再忍不住一把上去抓住了她的手。
“小祖宗!”
杨二夫人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林明淑也没想到自己根本不用开这个口人家姑娘就自觉地要离开。
难怪遇川那么喜欢她都被拒绝成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人都走了还又不甘心地巴巴地跑回来强行也要把她带走。
前些日她也想过要不就认了算了遇川也未必就会被施泽友针对可今日到了这般境地方知小人就是小人在这世风之下他们只会越发猖狂。
遇川是打心眼里喜欢蕴娘可他的性命和感情只能选一个。
她这个做娘的也只能替他选了命!
此事早该有个了结她听到邓如蕴的话缓缓点了头。
“好走吧。”
她说完禁不住侧开了身去。
门前有还未历经整个盛夏的绿叶被风卷落了下来沙沙地扫在门前的石阶上。
杨二夫人抓着邓如蕴的手臂舍不得松开。
“那你、那你还留在西安城里吗?”
邓如蕴跟她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会了西安城虽然很大但我还是离开比较好。”
她留在西安滕越必然会再来找她若是如此还怎么安心过他该过的日子?
在宁夏那场庆功宴的星河美酒中她彼时感觉一切好似一场大梦是她迷醉在其间的大梦。
甚至说从她签下契约嫁进滕家的时候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就已经开始。
如今终于该到了她醒来的时候。
梦醒了就该桥归桥路归路了。
她和滕越注定只是在漫长的生命里在不该有的时间上短暂触碰到的两个毫不相干的人。
或许从那年山坡上她冒险走入大雾中去瞧他的时候起一切就都错了位。
她不该去大雾里看他也不该去合欢树下乞求树神娘娘降下姻缘不该接受这份再次与他有交集的契约不该与他在日复一日的假姻缘中都动了心弦.
今日是该拨乱反正重新归位。
他要走上他
多年坚守的,保家卫国、封侯拜将之路,而她也要回到她自己的平民百姓的身份里来,赚钱、养家,带着一家人把日子过好。
西安府她不会再随便出现,玉蕴堂也会明面上托管给秦掌柜和孙巡检,她只在暗中照料。
她已在那即将封禁的柳明轩里留下和离书,从滕府离去,从西安离去,从他的人生中彻底消失离去,自此,悄然没入到无边无际的人海里
邓如蕴这个人,不会再出现。
滕越也再不会见到她了。
林明淑鼻头莫名一酸,但她心口压下一气,点了点头。
“好。”
她叫了青萱,“你去找账房,支五千两现银过来。”
她微微侧身看向姑娘,“你走的匆忙,我也无暇再顾及你,钱你拿着,到外面打点吧。”
但邓如蕴止了青萱,也摇了头。
她说上一次要离开,林老夫人已经把钱都结清了。
“这一年我也赚了不少钱,您不必再给了。”
这一年,她从薛登冠和叔父婶娘的泥潭里脱身,她到了西安制药卖药盘了铺子,又把铺子的生意做了起来,赚到了养家糊口的钱,等到离开西安落定下来,都可以给玲琅单独请个西席先生。
姑娘脊背笔挺,她说不再需要旁人给钱接济。
“承蒙二位夫人照料,邓如蕴今日离开,日后恐再无相见之日,还请两位夫人珍重。”
她把话说得清楚、利落,再不拖泥带水。
她眼睛虽红,但唇角却泛着豁然的淡淡笑意,杨二夫人不知她是怎么做到这般。
而她已拍了杨二夫人的手,从她手下抽身出来,作为后辈,跟两位长辈行了一礼,示意着秀娘,抬脚就往滕府外而去。
“蕴娘.”杨二夫人紧跟着她不由喊过去。
邓如蕴再无停留之态,杨二夫人又禁不住看向自己表姐。
她看到表姐手下轻颤,但挽留的话没有出口。
谁料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急奔而来。
“嫂子!嫂子!”
邓如蕴听见这两声疾呼,心头就是一阵发涩地紧缩。
她今日没有同滕箫告别,就是怕她知道了要闹出事情来。
不想她到底还是来了。
邓如蕴想要快快走开,已经晚了,滕箫直直冲到她身前,张开双臂将她拦住,又死死地拉住她的胳膊。
“嫂子你不许走,你不许走!”
今日道别离去,邓如蕴一直没有流泪,但滕箫疾呼地这两句,直把她
眼泪啪嗒催了下来。
“箫姐儿,别这样”
可滕箫根本不听她劝去的话,只一味紧抓着她,朝着自己的娘看了过去。
“娘凭什么赶嫂子走?你凭什么替哥哥做决定?!”
她抓着邓如蕴不放,却不断朝着自己的母亲问去。
“娘替我做决定,逼着我去读书弹琴,不让我跟着师傅学机关器械,如今又替哥哥做决定,把他最喜欢的人撵走,还要让他再娶旁人不成?!”
“你有没有想过,哥回到家里找不到嫂子,他到底要怎么办?!”
她嘶吼起来。
“娘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就因为你是娘?!你就能这样对我们?!”
她把所有的怒气都化成矛头,对准自己的母亲。
这一声声的问话,就似长矛利箭深深扎进林明淑的心头里。
女儿从上次沈润昏迷的事情之后,来过她沧浪阁两次,她没开门见她,女儿便没再来过,也几乎不同她说什么话。
今日今时,她终于跟她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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