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朔大典日益临近,比各路藩王更早一步抵达长安的,是各郡举荐的英才士子。
自九月下旬起,载着士子的马车便络绎不绝地驶入上林苑,复道上的车轮声几乎昼夜不息。
韩尚食受豆浆启发,近来又琢磨出了梨浆。得知邓通训练日辛苦,特意让余喜送了一份过来,也有请他品评、出出主意的意思。
余喜送来梨饮时,顺口提起这些被举荐的士子都暂住在金马门,从那儿乘车至天子所在的宣室殿,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刘恒近来频频召见他们,其中见面最勤的,是一位名叫贾谊的年轻人。
贾谊出身汉朝的文化中心洛阳,师从张苍。而张苍乃是荀子门生,众所周知,他还有两位名动天下的同门——李斯与韩非。张苍曾先后担任赵国相、代国相,与刘恒早有渊源,如今官拜御史大夫,位列三公。说来刘恒能继承大统,也并非全无缘由。
贾谊自幼聪颖过人,十八岁时便名动洛阳。河南郡守吴公惜其才华,将他招至麾下,极为器重。
吴公本人师承李斯,治郡政绩卓著,被朝野共推为“天下治平第一”。刘恒登基后,经众人举荐,特召其入朝任廷尉。赴任前,吴公极力向刘恒推荐门下这位年轻幕僚,盛赞他“颇通诸子百家之书,实乃栋梁之材”。
既有如此显赫的师承,又得这般高度评价,求贤若渴的刘恒自然要将人招致麾下。吴公举荐后,刘恒便直接下诏,将贾谊征召入长安,授以博士之职。
邓通听到贾谊这个名字,心头不由咯噔——这可是语文课本里的“老熟人”:《过秦论》是高考必背篇目,《滕王阁序》中“屈贾谊于长沙”一句更是记忆犹新。
写出来的文章能入选语文教材,贾谊的文采自不待言。可他后来是因何被贬至长沙的?早已毕业多年的邓通没想起来。看他写《过秦论》鞭辟入里,莫非是面刺了天子,触怒了圣颜?
“贾博士乃洛阳俊才,年方廿一,姿仪出众。听说他每回出行,皆有掷果盈车之盛况。”
“陛下待他如何?”邓通忍不住追问。
“近日陛下召见,常与他促膝长谈至深夜,同食同寝,圣眷正浓呢。”
邓通被一口梨汤呛得连声咳嗽:“陛下竟如此厚待他!”
听上去似乎十分喜爱,那日后又为何要贬去长沙?帝王喜恶,果然难以揣测。
“这是自然!贾博士风姿超逸,见者无不倾心!”身为颜控的余喜由衷赞叹。
说罢,他瞅了瞅邓通,补充道:“不过在我心里,你二人的容貌不分上下。”
“仅有容貌相当?”邓通佯怒道。
“这个才华嘛——”余喜略显为难,“那是——”
“如何?”
“各不相同。”余喜干笑两声。
邓通见他一脸窘迫,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自然无意与青史留名的人物比肩,何况二人日后服务的老板都不相同,本就无需相较。
“多谢你和韩尚食的梨浆,我觉得滋味甚好。不过,或可尝试将梨掏空,把炖煮的食材填入梨中蒸熟食用,更添趣味。”邓通建议道,“鼓声已响,我先去训练了。”
正朔大典在即,仪仗队的操练愈发紧张。午休从半个时辰缩短至两刻,收操时辰也比往常延后半个时辰,一日下来,人人筋疲力尽。
这日操练直至傍晚,天际红云似火,解散的鼓声才迟迟响起。邓通虽已训练多日,依旧感到浑身乏力,毫无食欲,只饮了几碗在他尝来与饮料无异的澧酒,便抱起那副午后晒得发烫、此刻却已冰凉的札甲,沿着昆明池畔,缓缓走向住处。
行至玉龙桥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邓通忙侧身避让,只见两骑玄色劲装的人影自远而近飞驰而来。马匹神骏,转眼已至眼前——邓通一眼认出,其中一人竟是汉文帝;另一人与他并辔而行,是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男子,他却从未见过。
两骑掠过玉龙桥,直奔渐台方向而去。扬尘随风扑来,迷了邓通的眼睛。他使劲眨了好一阵眼睛,直到淌出眼泪,才勉强能视物。
他继续踱步回去,忽想起余喜曾说,陛下近来常与贾谊同起同卧,形影不离——方才那神采照人的青年,莫非就是贾谊?
未行多远,后方又响起车声。一名年轻黄门驾车匆匆而过,同样赶往渐台。那人面生得很,并非邓通此前面圣时见过的中官。
天色将暮,此时前往渐台,所为何事?渐台是上林苑中最高之处,莫非是要看星星看月亮、谈诗词哲学?邓通不由得在心里胡乱揣测。
不过邓通的这番猜测,还真是歪打正着。刘恒确是携贾谊登渐台观测天象而来,赵谈亦随行在侧。贾谊这几日也建议刘恒改历法,不过却非如赵谈般出于农事星象之考量,而是出于政治考量。
汉承秦制,历法礼制多沿旧习,尚未树立“受命于天”的独立正统。皇帝威权,仍多倚赖个人能力与功臣集团支持,未达天命所归的至高境界。
连日来,贾谊向刘恒力陈“五德终始”之说,主张重定正朔、易服色、立制度,建立一套属于汉家的崭新礼法典章。这能将皇帝从“功臣集团的领袖”提升为“受命于天的天子”。其权力来源从“打天下”的功劳,变成了“天意”,从而在意识形态上实现了对所有人的绝对压制,包括那些居功自傲的老臣。
刘恒深知此举之利,更为这高瞻远瞩的格局心折。连日深谈之后,他决意从阻力最小的“改正朔、易服色”入手,依五德之说变革历法与舆服色彩,奠定汉室受命于天的正统根基。
按贾谊所谋,正朔既改,服色既易,便可进一步“定官名、兴礼乐”——借由繁复的礼乐制度与官僚体系,皇帝得以绕过功臣把持的旧制,擢拔亲信青年才俊,形成直属于皇帝的“内朝”,从而系统性地削夺功臣集团的行政垄断,使皇帝成为一切政治资源的终极分配者,而非如眼下般,处处需倚仗丞相行事。
贾谊所谋,句句切中刘恒隐痛;所展宏图,更令人心驰神往。刘恒自然视其为平生知己。
恰巧赵谈精通星象历法,若从劝课农桑、顺应节气的角度奏请改历,所受老臣阻力必将大减。
于是,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