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遍览群书,对星象之学亦有涉猎;赵谈曾在灵台当值,于观星一道颇有造诣。二人你来我往,对着浩瀚星空谈星论月,刘恒静坐旁听,只觉天地无垠,人生微渺。
千里之外的黄河渡口,也有人仰望着同一片星空。这支前往长安的队伍刚经历了一场刺杀,营地人影杂乱,火光摇曳中透着一股未散的惊惶。
主营帐上溅着暗红的血迹,在凄冷的秋夜里仿佛还在蒸腾着腥气。吕氏王后裹紧斗篷,独自坐在远离人群的篝火旁,像一尊失了魂的玉像。
窦氏掀开自家的帐篷,如以往一般,体贴而又恭敬地邀请王后去她的帐篷中暂歇。
窦氏与孩子们未遭袭击,她的营帐是眼下这片混乱中难得的清净之所。吕氏没有推拒,默默走进那顶明显窄小许多的帐篷。
两人皆无睡意,对坐在帐中微弱的火堆旁。跃动的火光映在窦氏脸上,衬得她眸光幽邃。她看着坐在身侧的吕氏王后——这个曾经尊贵无比的女人,如今鬓发散乱,眼中布满血丝。
“姐姐可知,长安城内的渭水,三日未褪血色?”窦氏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她怀里抱着自己刚满周岁的幼子,孩子睡得正熟。
火光在吕氏王后的脸上扭曲了一瞬,很快又归于平静。
窦氏继续说着,目光却落在自己孩子恬静的睡颜上:“吕家满门,上至耄耋老者,下至襁褓婴儿,一千三百余口,全都没了。少帝和他的几个兄弟,亦“病逝”宫外。”她抬起眼,“姐姐的四个孩子,身上都流着吕家的血。”
“他们既然已经动手,就绝不会留下后患。”窦氏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像钝刀割着人心,“姐姐以为,他们会让带有吕氏血脉的皇子活着回到长安吗?即便活着回去,又能活几日?”
吕氏王后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他们,他们毕竟是龙子凤孙———”
“在权力面前,血脉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窦氏轻轻拍着怀中的孩子,“我的启儿、武儿、嫖儿,他们能活下来,只因为他们的母亲姓窦不姓吕。”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吕氏王后。她瘫软在席上,泪水无声滑落。
窦氏倾身向前,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姐姐若在,你的孩子就永远是‘吕氏余孽’。他们不会成为王储,只会成为众矢之的。今天派来的杀手失败了,明天还会有别人。未央宫里多的是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法子。”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在寂静中沉淀。
“但若姐姐不在了……”窦氏的声音更轻了,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山,“你的孩子便只是‘失母的孤雏’。陛下会垂怜,老臣们也会想起他们姓刘。没有了吕氏这层身份,他们反而能平安长大。”
吕氏王后猛地抬头,眼中燃起一丝愤怒:“你也是为人母的,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正因为我也是母亲。”窦氏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让,“若用我的命能换启儿他们平安,我现在就可以去死。”她怀中的孩子咂了咂嘴,继续酣睡。
长久的沉默。
吕氏王后的目光渐渐变了,从愤怒到绝望,再到一种可怕的平静。她看着窦氏怀中的孩子,又想起自己那四个之前受了惊吓,如今尚在营帐中安睡的孩子。
“妹妹,我先回去了。”吕氏缓缓起身,最后行了一礼,走向不远处那顶染血的营帐。
窦氏凝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唇角无声地浮起一缕隐秘的笑意。
长杨宫正殿内,仙鹤衔信香炉吐着缕缕青烟,幽微的沉香在晨光中浮沉。昨夜三人观星至深夜,宫门早已下钥,只得宿于上林苑中。今日刘恒便在这长杨宫起居理事。
批完最后一卷公文,已是日暮西斜。刘恒独坐案前,展卷执笔,将昨夜贾谊与赵谈观星所言一一录下。他一边记录一边思忖如何借天象之论,推行心中酝酿的新政。
殿外忽有脚步声近,不疾不徐,刘恒辨出来的人是宋昌,推算时间,对宋昌的来意已经有了猜测。
宋昌穿过屏风进了室内,衣衫整齐,神情仿佛带着秋日的寒气。
“陛下,”宋昌躬身一礼,“事已成。”
刘恒抬眼:“细讲。”
“如您所料,王后的车驾行至渭南,果然遇袭。刺客四十余人,看招式皆是军中好手。我们早有准备,生擒三人。”宋昌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们还没有招供,但是他们所着靴履,是长安城薛记的样式。”
薛记皮货的生意不好不坏,在长安城众多的店铺中并不显眼。但是宋昌统管长安城内外的消息,知道这是周勃妻族的暗产。
刘恒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王后和孩子们呢?”
“刺客目标明确,只针对王后车驾,王后和几位皇子均未受伤。”宋昌顿了顿,“然,王后薨了。”
“怎么回事?”刘恒的目光骤然锐利。
“探子回报,刺杀之后,吕氏王后去了窦夫人营帐中坐了一刻钟不到,两人屏退了左右,随后王后回了自己营帐。”宋昌不带感情色彩描述道。
“王后独自在营帐中静坐两个时辰后,饮鸩自尽了。”宋昌垂下眼。
“王后留下了书信。”宋昌将一块写了血书的绢帛呈了上去。
刘恒未接,眼底暗潮汹涌:“两个——都好得很!”
宋昌默然。他们接应的人早就到了,且早已暗中同吕氏言明,陛下愿护她与四子隐姓远遁,保其平安。而今她仍择死路,无非是要斩断子女身上“吕氏外戚”的烙印,以己之死换他们嫡脉身份不损,继承之权不失。她在用自己乃至于四个孩子的性命做赌,想要为她的孩子和吕氏家族博一个将来。
至于窦夫人,一贯的聪明审慎。无人旁听,没有人知道当时她同吕氏时说了什么。是真心慰藉主母,还是借机为自己和亲生子女扫清前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有时候给人定罪,并不需要切实的铁证。疑云本身,便是罪愆。
“遣人厚葬王后,四个孩子按先前所议,送往河间袁公处。”刘恒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对外只称,王后携四子途中染了时疫,不幸俱殁。至于那些刺客——”他语锋一顿,眼底寒光隐现,“首尾都打扫干净,不要叫任何人找到。”
宋昌深深一揖:“臣明白。”
三日后,代王后与诸子染疫、连同随行侍卫多人暴毙的消息,经潼关传入了长安。
时值仲秋,疫病确有流传之机,然以王后之尊,深居简出,何以轻易染疾?更不必说,同行的窦夫人与其子却安然无恙。此事处处透着蹊跷,奈何天子“悲痛欲绝”,已于上林苑承光宫中素衣素食,为王后与诸子设坛祈福。
周勃听到这个消息,却是松了一口气。之前派出去的刺客迟迟没有消息,他心中还有些不安,以为他们失手了。如今看来,应当是成功了。
“只是派出了四十多人,为何没有一人回来复命?”周勃的一个门客问道。
“都死了呗,王府也有好手。”有人不以为意道,“而且现在索拿正严,也许隐匿在何处也说不定。”
“他们事前已经拿了银钱,刺杀的又是王后和诸位皇子,即便侥幸活命,现在也未必敢来长安城复命。”
他们干的是脏活,也要防止被杀人灭口。
周勃默认了这个说法。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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