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吏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仿佛过去的十一年只是一瞬,变成了弹指一挥间。
偶尔深夜梦回,他也曾思考过,他当年是不是做错了?假若他当年也同意这个心照不宣的决定,是不是不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过去的是发生了就无法更改,不论他再怎么努力,都不能走回头路。久而久之,邵吏也就认命了。
可他能认,百姓不能认。
“啪嗒——”
明慕听得浑身战栗,手中的茶盏忽的掉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最后碎裂。
这不就是吸血包吗!
十多年,整整被吸了十多年……明慕简直不敢想象宝鸡县的惨样。
怪不得每年的黄河都在变道,但损失的都是宝鸡县,燕都不论怎么拨款补救都毫无用处。
甚至贺隋光的折子中提到这处地方,还说较之前有所长进……这样都能有长进?太强了吧……
这位是真正的强者。
明慕简直要肃然起敬了。
“你说的事,朕绝对会弄个清楚。”
他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这件事涉及陇州上下大大小小所有官员,并且此类现象很有可能往外扩散……朕一定会弄清楚。”
明慕已经语无伦次了,同样一句话他重复了两遍,话出口后都没有反应出来,反而在心里飞快地点了几个人:
专案组、这事一定要弄专案组!一定要弄清楚!
古代的交通不发达,偏远地区的消息很难传出来,直到后面通讯快速发展,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若是一地大员铁了心要隐瞒一件事,真的很难发现。
为了避免此类情况,武官、御史等都有直接上疏的权力,但偏偏这件事,被上下这么多人隐瞒了十多年……
其中涉及的官员不下百位。
明慕心中凛然。
他倒是没有怀疑对方的话。因为没必要说这么明显的谎话,若真的没问题,倒也不难盘查。
“爱卿舟车劳顿许久,恐怕早已累了。”明慕怜惜地看向邵吏,对方若不是憋着这口气,说不定都撑不到来燕都,道,“你现在燕都安顿下来,养好身体,朕派太医去你府上,后面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助。”
邵吏目光瞬间被泪水模糊,
他低着头,没叫陛下看见他的狼狈,只重重磕头:“臣谢陛下荣恩。”
这步棋,他走对了。
等这二位退下之后,明慕揉了揉额头:“阚大伴,别的事暂且放下,朕预备开恩科。”
古代科举大致可分为三种,一种是常科,也就是三年一次的那种;第二种是制科,只靠几门,选拔专门的人才;最后一种就是恩科,因为皇家恩典特地加开的会试①。
一年开展两次科举,类似的情况并不多见,但没办法,假若陇州乃至整个盛朝全部梳理下来,肯定能抓住不少人……朝中缺官啊。
阚英想了想,问:“陛下是要现在昭告天下吗?”
“不,这件事不能太早露出端倪。”明慕摇了摇头,“若是现在,说不定就得叫那群人发觉不对。”
甚至整个专案组的组建都得悄无声息,防止走漏消息。
“仪鸾卫、南监,朕预备叫这两个为主要构成。”
文官势力错综复杂,不能提前透露,防止走漏消息。
必须要纯臣、孤臣,和其他人没有牵扯的。
越想越头疼,明慕叹了口气,往后一倒,正好靠在椅子的靠枕上。
因为需要长时间伏案,所以明慕叫人弄了靠枕和坐垫,打工的时候能舒服一点。
事情越来越多,逐渐堆积起来了。
休息了一会,明慕没觉得放松,反而更疲惫了。
他闭着眼,身边似乎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将手轻轻搭上他的额头,缓慢地揉按,逐渐舒缓若有似无的头痛。
对方身上飘来的浅淡藏香表明了他的身份。
“澜哥。”
明慕喊了一声。
“你先休息,小囝。”
明慕只觉得自己被人抱起,然后彻底沉入充满藏香气息的怀抱中。他将脸全都埋进对方怀里,闷声闷气:“今天是想去看你的,结果临时有事,抱歉。”
“不要说抱歉。小囝很忙,是我应该来找你。”任君澜继续为明慕按着额头,小囝幼时受过苦,虚不受补,一定要慢慢调养。
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年轻,对自己的保护并不上心,以至于积劳成疾。
任君澜看了眼桌子上的奏疏,对阚英示意。后者虽看不惯这位异族世子,但也认
同对方的做法悄悄叫人把桌子上的折子全都搬走了。
明慕全身心都放在任君澜身上居然没发现。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念:“最近好累感觉晚上都睡不好也不想吃东西。”
御膳房每日都在钻研如何将菜做出花来只是明慕心中有事实在吃不下几口。
天气也不很热殿中已经早早用上了冰鉴颜太医来把脉后说陛下心火过重最近在喝极苦的药饭桌上也端上了凉菜。
这些只是治标不治本。
今日这件事无疑是火上浇油原本焦灼的心情重新加码。
明慕感觉今天也要睡不好了。
这些事不是代码按部就班地敲上字符等待系统上线获得应当的工资或者奖金。他身处高位每一个决定都直接关系到最底层百姓的生活。
虽然知道任何事情都不能一蹴而就但明慕总是想为什么他不能一口气全部改变?
“好难熬啊。”他的声音很轻近乎于无。
“小囝是不是很久都没关注西宁府那边了?前些日子酒馆老板还托肖姨给我带信问你今年夏天有没有新酒。”
因为这句话明慕的思绪一下子被拽回了过去。
他睁开眼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夏天其实可以泡青梅酒但西宁府的青梅很少专门去运会增加酒的成本倒是没什么必要。”
“现在回想那段时间倒是很轻松虽然担心那一家子但是起码不会这么烦心。”明慕躺在任君澜的腿上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对方的下巴。
前世好像有个说法说这么看是死亡角度若是连这个角度都能抗住说明颜值能打。
明慕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觉得澜哥几个角度看起来差不多还是好看的。
“只有他们
不过他记性倒是好得很又要开始阴阳怪气“臣以为能在陛下的回忆中占据一席之地……”
“好了好了当然是有你的。”
明慕倒是不觉得疼只觉得痒痒眉目流露出笑意握住对方的手不叫他乱动:“只是还没说到那边……”
“行
陛下说吧。”
任君澜维持这个姿势好整以暇地盯着明慕。
被这么盯着明慕反而说不出话了总有种奇怪的羞耻感……
他恼羞成怒地坐起身推开任君澜哼哼着:“说什么说不说了!”
再一扭头打算用工作麻痹自己
……他的奏疏呢?
明慕一转头发现书桌上空空一片还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你、你们……?”他狐疑地看向任君澜又看向站在大殿侧边的阚英和小宦官们沉下脸“怎么这样快点放回来。”
任君澜摇摇头:“你什么都想扛在身上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我怎么有心思休息呢?澜哥你知道吗……”明慕不免焦躁一件件事和山一样压着他每个季度都有重点如果不在现在弄完等到夏季来临就没有精力继续跟进……
任君澜沉默地看着明慕将人揽入怀中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后背等明慕说完整个大殿又静了下来。
胸腔里那颗不停乱跳的心似乎缓缓地安静下来了明慕抬头原先黑白分明的纯澈眸子染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惊慌低声急促道:“我、我做错了吗?”
他觉得既然自己有超越时代的见识自然要承担大部分的责任。
“难不成那些官员都是摆设吗?”
任君澜缓缓开口感受到怀中单薄少年的战栗几乎叫他不忍开口。
假如……
假如他能早一些做梦就好了。
只需再提前一天就能先接走小囝将人藏在王府里。若燕都有人来大可将其驱逐……让小囝永远接触不到那边。
假若他喜欢改善民生西宁府自能让他随意施为上下一心。他大可提出让西宁府自立自去过他们的神仙日子。
怎么会如现在一般叫小囝陷于泥沼整日焦虑不安?
每日午夜梦回任君澜都只恨为什么只差了一天。
“小囝你心有沟壑想法与众不同。”任君澜缓缓开口“可你是帝王若事事自己担着你会累死。”
“怎么会……我又不是傻子。”明慕不服气地嘟嘟囔囔。
任君澜只苦笑,是啊,怎么可能呢?
偏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
“我将那些折子送去内阁。”任君澜强硬开口,“小囝,他们当官的时间比你的年岁还要久,只要你给一个方向,他们能处理好。”
“可是……”
明慕有点不服气地抬头。
这话倒是没错……毕竟卜大人起码当了五十年官,他活了两辈子都没有这么久。
“可是他们不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明慕振振有词:“况且只是最近才忙,又不是天天这样忙。”
越说他越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才是有道理的一方,张牙舞爪地去锤任君澜,叭叭地说:“你不能这样!”
只是不论他怎么闹,任君澜都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甚至看了眼时间,预备去用晚膳。
被抱起来、脚下悬空的时候,明慕小小地尖叫一声,眼疾手快地攀到对方身上,嘴巴一张,又要开始叭叭。
只是话没出口,就被堵住了。
这是澜哥第二次亲他,刚开始还算生涩,后面倒是渐入佳境。
只是让明慕有点害怕。
他往后退,对方便追上来,牙齿轻轻叼着他的唇肉。
好像小狗。
似乎发现明慕思绪飘远,任君澜有些不悦,加深了这个吻。
那点轻微的、暧昧的水声,在耳边不停回响,占据了明慕的全部思维。
他羞耻得全身都蜷缩起来,脸颊滚烫,不用说,肯定全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才将他松开,掌心控住明慕的腰,腰身只细细一把,一手就能握住。
这姿势叫明慕不能退后半点。
“我能。”
任君澜的碧色眸子中头一次显露出明晃晃的侵.略.感,如同草原上的孤狼,要将伴侣叼入自己的领地,永远不叫对方离开:
“小囝,我能。”
“澜哥……”
明慕茫然地喊了他一声。
这样的澜哥让他有点陌生。一直以来,不论别人怎么说,他都以为对方是再温和不过的君子。
今日这番,有点超出预料了……
“澜哥,我在很认真地讲道理,你不能这样!”明慕嘟嘟囔囔的,表
情倒是严肃,“不能这样,一言不合就亲我……”
“是我冲动了。”
任君澜认错倒是很快,只是后半句话就不大中听了:“但我不改。”
他的态度太理直气壮,明慕一下子语塞了。
“小囝,你不要骗我。你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对不对?”
“只是……只是这几日。”
一下子戳中了要害,明慕微微撇过头,不敢去看对方:“只是这几日。我会好好注意身体的。”
“不止。这几日过了,下几日呢?明年呢?”任君澜一针见血,“只要有事,你就不会停,反而一直一直地努力。
“所有的官员都可以为你分忧,或者说,他们巴不得为你分忧。”说到这里,任君澜某种闪过一抹嘲讽,转瞬即逝。
就算不愿意,他也有很多方法叫他们“愿意”。
“你只要将事情安排给合适的人就可以了,小囝。”
明慕渐渐被他说动了。
他承认,自己近日的做法的确有问题,不仅劳累,事情反而越来越多。
很多时候他不清楚底下的流程,只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还会弄出事倍功半的不良成果。
他想了想,慢慢地开口:“可是我也不知道他们合不合适……就比如那个血包,贸然安排下去会不会打草惊蛇?”
不得不说,有时候小囝的想法单纯到发笑。
要是用后世的话来说,任君澜是非常典型的封建时代上位者思想,此时只嗤笑一声:“小囝,你坐拥天下。”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你现在立刻下手谕,将他们全部拿下,都不会有人敢违逆你的命令。就算第二天就要上刑场砍头,他们也得歌颂恩德。”
明慕有点震惊:“这……”
“不过我理解小囝的想法,你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也不愿让一个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也想让百姓看清你做的努力,好叫他们更信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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