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幔轻晃,金龙盘踞的香炉燃起淡淡白烟,一缕一缕荡在半空,宫灯明灭,在随侍的宫女太监脸上映出阴影,他们屏息着,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皇后坐在榻旁,她微微垂首,细细看着榻上的人。
他闭着那双心思深沉的双眸,静静地安睡着,只看他俊美的面容,不去在意他鬓间愈发明显的银丝,她恍惚以为两人回到了以前。
彼时的她还是尚书府的无忧无虑的二小姐,而他则是日日捧着苏梅来见她的少年。
他许诺,他们将会一生一世在一起。
可惜,岁月常改,人心易变。
殿外突然传来嘉贵妃的声音,皇后淡淡看了一眼,然后取过宫女呈上的绢布,替他擦拭了额间的汗,低声问道:“几时了?”
李公公上前应道:“回娘娘,已至寅时了。”
她手下动作不停,只轻轻敛袖,姿态端雅:“就这么回她。”
常年侍奉在帝王身旁,帝王一个眼神,他就能揣摩出他的想法,如今,对皇后之言,同样如此。
李公公心领神会,他弯身退下。
殿门轻开,踏着步子,他带着满脸笑意走到容色娇媚的嘉贵妃面前。
抬眼间,便是勾魂摄魄之美,只是美人皱着眉头,容色上罕见染上几分疲敝和焦急。
她瞪着美眸,厉声质问:“本宫日日担忧陛下,茶饭不思,为何一直不让本宫进去!”
“贵妃娘娘,奴才知你担忧圣上之心,只是已至寅时,惊扰了圣上便不好了。”李公公道。
“滚开!”
嘉贵妃不听,只抬起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着宫殿:“为何皇后便可以日日在此!”
李公公躬身:“陛下清醒之际,下旨让皇后侍疾,奴才只是谨遵旨意罢了。”
轻蹙眉梢,她望着幽暗的宫殿,发问:“陛下没有让我留下的旨意吗?”
李公公摇头:“未曾。”
嘉贵妃轻咬下唇,气愤般跺了跺脚,不甘心问道:“陛下是不是生本宫的气了?本宫知道那日不该和他闹脾气,他生气了才没有留下本宫是不是?”
李公公只笑着,不语。
嘉贵妃气恼半晌,待认识到李公公真的不会通融一分后,才甩袖离开了。
她带着满身寒气回宫,气冲冲走进殿内,看见倚在贵妃椅上的人后,她轻轻讶然,吩咐人关了殿门:“昭儿,你怎么这时进宫了?”
裴昭看见母亲面色微寒的样子,上前将汤婆子递了过去:“儿臣忧心母妃,所以进宫来看看。”
嘉贵妃心中一暖,接过汤婆子,拉着幼儿坐下,叹了口气:“我就不该同你父皇生气,他现在病重醒不来,我忧心他,皇后却不让我见他。”
“若是那日没同他闹脾气,他在清醒时肯定会让我去侍疾的!”
见母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裴昭眼中滑过一丝不耐烦,他开口,阻了嘉贵妃的话:“父皇,还好吗?”
“自陛下病重,我就没见过他。”说着,她流出清泪,捂住双眸,“若陛下有事,我定不会独活!”
裴昭立即安慰起自己的母亲,面上却浮现思虑之色。
裴闻雪已经回京了,且用尽手段拿走了外公书房里的机密密信,他下一步定是想见到父皇,揭发他们与梁王的勾当,好在巫族的蛊毒极其有用,父皇病重,太医也束手无策。
现下京城里里外外都是外公的人,为免夜长梦多,他还是迅速下手吧!
决不能让裴闻雪有丝毫机会!
想到能将裴闻雪踩在脚下,他浑身兴奋地战栗。
起了身,裴昭吩咐宫女将嘉贵妃扶去休息,然后他独自踏出宫殿,看着守在树下的质水,招手。
质水顺眉走了过来。
“你去给外公传信,就说我要动手了。”他道。
质水犹豫一瞬,迟疑开口:“殿下,莫要怪奴多言,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三殿下既然回来了,您最好还是等得到他踪迹,将他控制后再动手。”
只听“啪”的一声,质水偏过头,左脸肿了起来。
“你以为我怕他吗?”裴昭面色有几分阴鸷,“就是因为他回来了,我才要让他亲眼看到我的胜利!”
“犹犹豫豫,成什么大事!”裴昭嗤笑一声,面色倨傲,“外公谨小慎微又如何,还不是被人偷了密信,我看现在就是好时机,时机就是人创造出来的,胆小何以成大事!”
“你不要给外公传信了,直接让宫里人动手!我势在必得!”
质水低下头,面无表情触了触自己肿起的脸,低头应是。
…………
这厢李公公刚送走嘉贵妃,宫门口就递信过来。
他用袖口擦了擦虚汗,回到殿内:“兴隆堂来人了,但是被拦着进不来。”
皇后淡淡笑了笑:“陛下病倒后,李公公如今连个医女都领不进来吗?”
李公公虚笑了笑。
从袖中掏出中宫印信,随侍宫女接了过去,将其递给李公公。
皇后开口,声线温柔,话语却有几分压迫之意:“这是本宫要的人,迟了唯他们是问。”
李公公应了声,匆匆离去。
皇后瞧着渐亮的天色,面色沉默。
倏然,殿内发出一声清响,端着盆盂的宫女晕倒了,正好撞倒了香炉,沉沉香炉灰倾洒在地上。
宫女们皆跪下,面色惶恐。
皇后静静看过,只道:“你们自陛下病重后便守在此处,应当也累了,退下吧。”
他们称是,动作迅速的收拾完狼藉,再送来新的香炉后,才尽数撤走。
烟雾缭绕,宛如雾气般飘荡。
殿门被推开,李公公领着一面容平常的医女和身量高,躬着身的小童进了殿内。
他惊讶看着四周:“娘娘,这随侍的宫女太监们都去了哪里?”
皇后目光从身量高的小童身上移开,只轻轻笑了笑:“本宫看他们累了,便吩咐他们下去了。”
其实这些日子本来殿内宫女太监要轮换几次的,偏偏皇后却只看中了这一批,她不发话,没人敢去休息。
浑浑噩噩劳累这些日子,现下才出差错,已是难得了。
不过,李公公垂头,没有再多问。
医女上前,向皇后行了一礼:“小女谭灵,祖父曾为太医署院正。”
“本宫自然知道你,还要多谢谭院正,不然阿雪的毒就不会得到缓解。”她说到这里,悠悠看向她身后的人,笑道:“是不是,阿雪?”
李公公惊讶看向根本不起眼的小童。
而青年慢慢直起身子,众人只能看见一张毫不起眼的脸,他并不取下面具,只弯了弯唇:“母后说得是。”
皇后起身,看向谭灵:“有劳医女,看看陛下的病究竟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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