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都是粘稠的血。
人这种生物，活着的时候相互竞争，排除异己，也只有死亡的时候才是完全没有矛盾的吧。
绿色眼睛的魔女面无表情，赤着脚，从混在一起，终于分不清楚谁是谁的112人的血上踩过。
她蹲下来，歪着头看着坐在墙角，搂着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夏油杰。
“是你召唤我的吗？”
“……猴子，全都是该死的猴子……”男人满手是血，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他用带着血污的手捋开额前的头发，还未干透的血在额角上留下深红色印子。
莉莉丝凑近了些，在他眼前打了几个响指。
“喂喂喂，集中注意力。我可没有那个开导你的耐心。”
夏油杰原本眼神涣散的眼睛开始逐渐聚焦，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止不住地抽搐。
“恶魔果然是恶魔啊……死去的一百一十二个人，对你来说就那么没有价值吗？”
“首先，人是你杀的，我没有动手。你选择了杀掉他们，那就是觉得他们必须死——我不觉得所有人类，都有所谓的「生存的价值」，有的本身就和地上的爬虫没什么两样。愚昧又无知，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物只有恐惧的态度，以及各种无意义的排异和攻击……为了生物层面的繁殖和生存，什么样的自相残杀和剥削都能冠上合理的理由，除了消耗这颗星球的资源外，没有任何的意义……这样的「人」，你不是看过很多了么？”
魔女的眼睛极为冷漠，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她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给了他一种幻觉，仿佛他们讨论的话题不是刚刚死去的112条生命，而只是在聊自己今天吃了什么东西一样的轻松。
夏油杰的手垂下来，情绪也逐渐变得平稳。
“我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从那个阻止别人杀戮的人变成拿起屠刀的人……真的做完了这一切，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啊。”
莉莉丝笑起来：“你还真是愚蠢啊。”
“愚蠢？”
“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都是只有黑与白，善与恶。打着善的旗帜，做着恶事的人数不胜数。而打着恶的旗帜，做着清道夫的工作，只要是你自己坚信是正确的道路，难道不也可以说是「善」吗？”
恶魔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把他引入蜘蛛的罗网——
她看起来温柔又漂亮，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刚刚目睹他屠村的行为，她说话的语气也不带任何审判他的意思，反而像是很理解他那样。
美人缓缓张开背上的三对巨大的黑色翅膀，暂时遮去他眼前那地狱般的景象。
看到满地晶莹的雪，人和神都会想，那是多么美的景象——而恶魔只会想着，如何让这样纯洁的物事，染上洗涤不掉的污秽。
而看见悬崖边站着的这个摇摆不定的人，魔女满心只想着如何再推他一把，让他掉到无底的深渊里去。
「来吧……坠入地狱吧。」
她微笑着对他伸出手，张开色泽如熟透的樱桃，饱满又柔软，引人遐想的嘴唇。
“把你的灵魂，和即将因你而产生的死者的灵魂交给我吧。以此为代价，我会满足你的愿望。”
男人思忖良久，终于抬起头。
“……我希望消除所有没有咒力的猴子，东京腐朽的咒术界可以重新洗牌。”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嗯……还有最后一条。”
“说吧。”
“……我希望我的挚友五条悟，在我离开后……可以不再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
语毕，契约结成。
一语成谶。
在数年前和夏油杰结成契约的莉莉丝没想过，这个男人最后轻描淡写的这一条愿望，会直接导致她在数年后被五条悟的束缚轻易地捆绑——估计当时夏油杰也没想到，他随口带着愧疚说的这么句话，会帮他曲高和寡的好基友解决了“找对象难”的问题。
涩谷事变前，恶鬼般的少女问咒术师的神。
“悟，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经历过地狱，但你从那里走出来，还存留着善心？”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光源，她的影子投射到在墙面上被拉得很长。
她还是趴在他身上，大大的眼睛纯真又清朗。而她的影子舒展开妩媚又柔软的腰肢，卖弄地拨动着长发。
魔女的影子露出狰狞的微笑，对着洁白的神伸出了爪牙。
她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诱惑着他走下万劫不复的深渊——只要这个男人透露出少量的恶意，她就可以像之前引诱无数人那样，引诱他走到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出乎她的意料，彼时他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拥抱了她，像以往那样，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
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千百年来人人都视她为毒蛇猛兽。
人说她是恶魔，是诱惑人堕入地狱的祸首，给她套上各种各样的恶名——她也早已习惯了作为“恶”存在。
你们若是说我是恶的，那我就是恶的吧。
游戏里总需要一个人人喊打的大魔王不是吗？
我作为合格的恶魔，那我就以你们的恐惧和负面情绪为食，用绝对的力量去捕猎你们的生命和灵魂。
她和人类的沟通和接触模式相对很单一，无论是作为魔女莉莉丝还是后来的狐妖玉藻前。她把力量借给人类，以此换得对他们的控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但在五条悟看来，他不需要向她祈求和索要什么，也不需要许愿什么。
要革新咒术界，他靠自己和学生就可以。
要获得权力，虽然束手束脚，没有直接毁灭和杀戮来得爽利，他也按照规则在前行。
就像她不需要他的财力，他的力量和他背后的权力那样，他不知道，也不在乎她的身份和力量——因此莉莉丝之于五条悟，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可以爱的女人。
而当彼此对对方都没有所需和所求的时候，原始的吸引来得纯粹又干净。
时间流转。
曾经满怀着恶意，想把他拉进无底的地狱的「恶魔」，此刻裹着被子睡在床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悟回去之前，可不可以就这样看着我，直到我睡着？”
他应了一声，搬了把椅子过来，双手搭在椅背上，反坐着在床前陪着她。
她未施脂粉，如同两人第一次有肌肤之亲那时那样素着脸，光滑细腻的皮肤就像剥了壳的水煮蛋。初见的时候只觉得她淡妆浓抹都艳光四射，能让人看得呆了眼，而两个人真正的开始心灵相通后，看着她这样自然的样子，他甚至觉得相比那种雕琢后的完美更让自己舍不得移开视线。
没那么完美的眉毛还是绒绒的，但比化了妆要稚拙些，有些茫然地舒展着。
眼角有些尖，平日里勾人的两只大眼睛闭起来，眼皮微微跳动着，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的阴影。
长长的，浓密的秀发在枕套上铺开，衬得她的脸小得可怜——
莉莉丝牵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得像因为知道待会儿醒来他又要回到狱门疆里去了。握在他手里的手，白得像瓷，又清透得像玉，隐隐看得到青紫色的细细的血管子，莫名的让他联想起曾经很想拍回家的汝窑的瓷器。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可就在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时，两个小时的时限到了。
莉莉丝手上的触感落空，睡意顿时没了——
她睁开眼睛，如同冬日冻得僵硬的兽寻找热源似的搜寻着那个能让她温暖起来的人，手心却只能触碰到空气。
「现在的话……就连这样简单的愿望，也做不到啊……」
莉莉丝听见自己在叹息。
「玉藻前，你还在吗……」
她习惯性地呼唤那个自己创造出来的「里」的自己。
随着记忆的逐渐恢复，曾经住着「玉藻前」的心底也空无一人。
她的脸大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闭上眼，呼吸着空气中残留的他的气息。
人类的想念，以及求而不得……原来是这么酸涩，令人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他还没被封印的时候，虽然两个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但毕竟也只是一个短讯的距离。想和他说说话什么的，可以立刻给他发消息，而他看到了也基本就立刻会回复。
窗外的夜色很浓，她能听见雪簌簌地落下来。
手机震动起来，上面显示着Illumi Zoldyck（伊路米·揍敌客）的名字。
“あにき（大哥）？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而且你们怎么从那个空间出来了？”
“啊……我和西索在外面喝酒，你要来吗？他请客。”
“……喝酒可以缓解那种心口酸胀的感觉吗？”
她鼻子有点堵。
“心脏病的话最好还是别喝。我杀人是要收费的，不负责帮你慈善收尸什么的。”
那边传来大哥机器人似的声音。
莉莉丝心想可能和他说这么多也没用吧，但嘴里还是絮絮叨叨的。
“不是心脏病什么的……就是那种你想见一个人见不到，然后很想很想见他的感觉。”
她甚至能想象到大哥歪着头的样子，困惑地摸摸下巴的样子。
“想见一个人的话，去见不就是了。”
“可我见不到啊。”
“啊……那就没办法了。实在不行就干掉他吧，这样就不担心见不见到了，因为肯定就见不到了。”
莉莉丝翻了个白眼，暗自吐槽这么魔鬼的方法估计也就只有伊路米能想出来，果然和“知心大哥”聊感情的烦恼只能越聊越烦躁。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作为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主义，她觉得借酒消消愁搞不好也挺好的，反正都要去「死灭洄游」了，与其在家里坐着想下次什么时候才见得到五条悟，不如出去喝酒。
“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来。”
似乎是因为哥哥的「楔子」在附近的缘故，伊路米和西索喝酒的地方离她住的公寓就只有几十米远。
夜凉如水，她穿着羽绒服和连帽衫推门进去，到暖和的室内了才拉下帽子抖掉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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