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这是要去哪?”
知县才小跑过穿堂,本欲回屋子里躲一躲,瞥见熟悉的衣角一闪而过,紧赶慢赶趁对方刚上马拉动缰绳的片刻拦至马前,黑马长嘶一声,高高后仰而起,差点一马蹄把他踩死。
赵珩知他来意,眉宇凝着寒意,神色有些不耐道:大人莫急,钱粮三日即到。”
知县闻言,果然收回拦马的手臂,侧身要让。正欲扬鞭,却见头发花白的老头突然双膝跪地,俯首帖耳,深深一拜:
“老夫替安平百姓,谢过公子大恩。”
赵珩挥鞭的动作一顿。
下一瞬,眼前玄黑衣袂翻飞,带起地上尘土。赵珩弯下腰,亲自将地上的人扶起。
他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不必。此乃吾分内之责。”
老头老泪纵横,泫然欲泣,告别将要离去之时,忽被人叫住。
“从这里到月溪,怎么走最快?”
被这么一打断,赵珩方想起他昨日自报家门时提过,他原籍便在清江府月溪县。
知县蓦地回身,想了想,道:“确有一条水路,若公子肯花重金雇上一只快船并三两好手,运气好两个时辰便能到达。只是……”
他犹豫了下,摇头叹道:“眼看就要落雨,定是风大浪急,凶险无比,公子若无性命攸关之事,切勿冒险哪。”
“无妨。”话音未落,赵珩便接过话,“你且说便是。”
*
云销雨霁,晨光破晓,扫尽最后一丝暗夜。旭日拨云而出,洒落在江南纵横交错的田垄水道。荷叶盛着晶莹的水珠晃晃悠悠,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五更时分,鸡鸣声此起彼伏,宁静的小村庄在熹微晨光中忙碌起来。人声渐起,炊烟袅袅。
日头挂上树梢,急促的叩门声骤然划破小村庄的宁静。
一家紧邻村口的农户女儿刚喂过院子里的鸡,被这声音一惊,吓得掉了手中的簸箕,谷粒散落一地,几只鸡猝然蜂拥而上。顾不得裙角上凌乱的鸡毛,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谨慎地把院门拉开一道狭窄的缝隙。
来人身上没穿官兵的衣服,也不是老爷家脸熟的豪仆——她内心稍稍安定下来,但还是警惕道:
“你、你有什么事么?”
外头立时传来一道清淡悦耳的声音:“抱歉搅扰姑娘,敢问知县张大人何在?他身边可有一姑娘?”
他问得直接,女孩吓了一跳,神色古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来人似是一愣,忽而缓了神色,道:“姑娘莫怕,在下并非不怀好意之人,只是有急事寻张大人。”
女孩分毫未动,也不言语,作势要关门之时,屋内倏而传来一道拉长的声音:“巧儿,外边是谁?方才可送张大人出门了?”
话音未落,木门被人重重撞开,女孩稳住身形,一连退后好几步,双臂下意识护在身前,害怕地看着破门而入的男人。后者神色冰冷,探究的视线紧锁在她脸上,语带逼迫:“他们在哪?”
见她不语,他上前一步,目色发沉,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女孩背靠着墙,面色白得发青,身子不住颤抖。饶是如此,她双唇仍旧紧抿着,眼角泪光将落未落,颇有些宁死不屈的意思。
男人越来越近,女孩的目光越过他,黑色的瞳仁里倏然映出一道人影。
电光火石间,铁锹高高落下,随之陡然拐弯,以极快的速度深深扎入侧方低矮的土墙,徒留一阵巨大的嗡鸣声在院中徐徐回荡。
胸腔发麻,院内寂静无声一刹,粗麻衣妇人甚至来不及收回高举铁锹偷袭的姿势,怦然跪地求饶。
黑衣男子负手而立,语气森冷:“说。”
“我说、我说——”妇人不住叩首,不顾女孩劝阻的哭喊声,“张大人应是往田里去了,估摸着时辰应走了一里地了。”
“只他一人?”男人凉凉问道。
妇人身形一顿,摇头道:“还、还有位小姐,说是大人的表妹,他们一道去的。”
黑影闪过,院里再没了男人的踪迹。
母女俩过了许久方才用无力的双腿勉强支撑着起身,妇人喝住女儿的哭声,厉声吩咐:“快去找张大人,叫他们小心!我去通知村里人。”
女孩忙点头应下,循着记忆的方向飞奔。妇人这才到墙边拿铁锹,使了十足的劲,竟纹丝不动。她眼中闪过惧意,脚步忙乱地锁好屋门,才张皇跑出门。
下了一夜的雨,田垄间几乎成了洼地,原先高高隆起的田埂被雨水浸透,黄泥松软,一脚踩进去,鞋面转瞬就能换个新色。
谢槿语望着鞋底边缘一圈黄泥,眉头紧锁。
她今日穿了一双藕荷色珍珠缎绣如意纹平底鞋,鞋头分别坠着五颗精致小巧的珍珠,行走时流光溢彩,颇有意趣。只是放在这山野间,便有些不太妙了。
一道清脆的话音幽幽飘散在风中:“你今日就非得穿这个?没别的了?”
谢槿语烦躁地应了一声。
“剩下的都在车里。这不是都被抢走了么?”
张岳衡:“……你就没想着给自己留几双?”
谢槿语:“……没。”
“那昨日在县城怎么没买?”
“没来得及。”
张岳衡想了想,又道:“对了……昨晚何姑娘不是给你拿了一双?”
谢槿语毫不犹豫:“丑,硌脚。”
话音方落,她沉默一瞬,忽道:“你是不是背不动?”
“……”
张岳衡擦了把额上细汗,将背上的人往上掂了掂,抬眼看去,田地一望无际,顿时眼前一黑。
“……谁说我背不动?”
“是么?但你好像快喘不过气了。”谢槿语无情拆穿,回头眺望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村落,大发慈悲道,“到前边那座石桥,你放我下来歇会儿。”
张岳衡如蒙大赦,脚步明显加快了些,小心把她放到被雨水冲刷过的石阶上,抬脚欲跟上时,才发现双脚被泥巴牢牢黏着,根本抬不起来,稍一用力,他身子一倒,差点跌进泥潭。
谢槿语见他左右为难,心下难免不忍,慷慨伸出右手,大方道:“我扶你。”
眼见那只与目下黄泥格格不入的洁白素手,张岳衡心中升起一阵感动,一面抬脚,一面去接。
指尖相触的前一刻,不远处似有黑影闪过,她若有所觉,抬眼便撞上那道幽深的目光。
脊背莫名发凉,伸出的手陡然缩回去。
视线交汇,寂静的当下,“扑通”一声,张岳衡一头扎进了泥潭。
等他连“呸”十几声勉强清出口中滋味难言的黄泥,勉强撑着眼皮恢复视野的时候,只见前头一道黑影背对着他,影影绰绰看不清,只能看出是个男人,身量极高,虽然满身泥泞,但观其周身气质,并非等闲之辈。
虽然看上去不像刺客,但既然是个男人,大抵不是什么吉兆。
他忙扒着石阶爬出来,来不及抖落身上的泥土便匆匆挡在谢槿语身前。
“我是她表哥,有什么事,冲我来!”
一言既出,张岳衡自觉十分豪气,不由骄傲地挺了挺胸。黄泥不住从额间滴落下来,这时要是用手去擦未免输了气势,于是他干脆闭起眼,等着对方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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