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外,朱漆高门洞开,两侧悬着八角风灯,将门前两尊镇宅的玉石狮子照得温润通透。
门前车马如流水,皆是禁军护送的官轿。
正厅墙上未挂金玉,只悬着一幅前朝名家的《求贤图》。画上君王躬身于茅庐之前,礼贤下士之意,尽在笔墨。
“七弟!”
人未至,声先到。
晋王容傅一身绛红锦袍,头戴玉冠,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快步自内堂迎了出来。
他无视了满堂宾客,径直走到容锦跟前,自热地执起她的手:“瞧瞧,在寺里住了这些时日,怎么反倒又清减了些?可是那山中清苦,下人伺候得不尽心?早知如此,就该接到我府上来。有三哥照拂着,定是更好。”
那份温情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有片刻的恍惚。
这是她三哥啊,前世到今生,他们多少年未见了。深宫里,他是唯一会弯下腰,抚摸她头的兄长。都说那全是虚情,可年少懵懂时,总该有半分是真吧?
有一瞬,她几乎要反手握紧那只手。
只是,那点孺慕,终究被更尖锐的现实所取代。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拢入袖中,“多谢三哥挂念。山寺清净,于我养病有益。”
容傅叹了口气,目光转向纪君衡,语气随和:“纪世子,自宫宴一别,本王可是日夜盼着能与世子再会。往后在京中但凡有事,世子只管开口,千万莫要与我客气了。”
纪君衡微微躬身:“晋王殿下言重了。陛下圣心高远,特命臣入京,于枢密院中听用,言曰多见识些朝堂章法,将来或可为国效力。臣唯有日夜惕励,唯恐有负圣望,不敢再劳王爷费心。”
容傅脸上的笑意未变,眼底的温度却淡去半分。
他不再多言,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二人入席。
主位两侧,分坐着朝中清流一派的老臣与新贵。
齐王容岂告了假,只派了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作陪,此刻正被一群文臣雅士有意无意地晾着,自顾自地闷头灌酒,像一头误入兰亭雅集的黑熊。而九皇子容准,因着前些日子的胡闹,被蒋贵妃拘在宫里禁足,自是来不了的。
于是,容锦与纪君衡的位置,便显得格外微妙。
她被安排在靠近主位的次席,既显亲厚,又不至瞩目。而纪君行,则被奉于客首,正对晋王。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容傅搁下玉箸,抬手,轻轻拍了三下。
“诸君,今夜风雅,只饮酒未免无趣。”他扬声道,“府中偶得一佳客,善弄七弦。今夜,愿为诸君献曲,以助酒兴。”
话音刚落,侍女们上前,于厅中设下一架九霄环佩古琴,琴案前,又立起一扇绘有《洛神赋图》的十二扇紫檀木大屏风。
屏风立定,隔绝了所有的视线。
宾客们只能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在屏风后绰约显现。
她缓缓坐下,纤纤玉指,轻抚琴弦。
“犹抱琵琶半遮面呐。”有人感慨。
这番安排,瞬间将所有人好奇心都提了起来。
席间立刻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纷纷猜测是哪家教坊新出的绝色,竟能得晋王如此青睐。
邻席,曹贺看得眼都直了,他凑到纪君衡耳边,压着嗓子嘀咕:“世子,这身段儿,怎么瞧着……?”
纪君衡没应声。
他甚至没抬眼去看。
只低头转着手中那只白玉酒杯。
就在此时,一声清越的琴音,如月下敲玉,骤然响起。
满堂一静。
紧接着,琴声如高山流水,清冽悠扬地淌出。琴音初时,带着几分少女怀春的期盼与忐忑,如春蚕吐丝,绵绵密密。
渐渐地,那琴声中的羞怯便散了,转而变得情意深重,如泣如诉。满座宾客,皆为之倾倒,不少文人雅士已是闭目凝神,面露醉色。
唯有纪君衡,把玩着酒杯的动作,停了。
他抬起眼,眸色在烛火下愈显深沉,不见半分醉意,反而映出几分冷峭的锋芒。
他听出来了。
这不是献艺,是设局。
曲至高潮,那琴声竟又陡然一转!所有的缠绵悱恻,都化作了烈火烹油般的激昂!那琴音中,带着皇家贵女独有的骄傲与热烈,如凤鸣九天,势在必得!
“是《凤求凰》。”
容锦端着酒盏的手一抖,冰凉的酒液险些晃了出来。
这曲子,她熟。
五皇姐容芷平日最爱这首曲。弹得……其实很一般。空有其形,不得其神。
有传闻说她于宫宴上对南阳王世子一见钟情。
容锦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纪君衡。
那人一直闲闲搭在膝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收回,五指并拢,平置于桌案。
唉,皇姐怎会眼瞎至此。
这反贼虽皮相尚可,但满腹阴谋算计,定是薄情之人,绝非良配啊!
铮——!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琴弦剧颤,余音绕梁。
满堂死寂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风骨与媚态并存,大家手笔,大家手笔啊!”
在一片赞叹声中,容傅含笑起身,亲自上前,移开了那扇紫檀木屏风。
屏风后,容芷一身织金凤尾罗裙,云鬓高耸,斜插赤金步摇。她起身时,步摇上的明珠微晃,映得她双颊生晕。
她不行礼,不看旁人,一双眼只穿过烛火人影,直直地落在纪君衡身上。
全场哗然。
容傅抚掌大笑,那笑声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宠溺,他意有所指地开口。
“我这妹妹,自幼痴迷琴艺,轻易不肯示人。”
“今日竟愿为诸君献曲,想必……”
他故意一顿,卖足了关子,才悠悠地为这场大戏点上了最画龙点睛的一笔。
“是因席间,有其知音啊。”
满堂烛火,仿佛瞬间尽数熄灭。
只余下数十道或探究、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尽数落在了纪君衡一人身上。
他端坐席上,指尖依旧捏着那只白玉酒杯,脸上瞧不出半分波澜。
可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接受,便是自投罗网,将南阳王府彻底绑上晋王的战车,从此成为陛下眼中最尖锐的那根刺。
不接受,便是当众折辱公主,打了亲王颜面,从此在京中步步皆敌。
良久,他才站起身。
却未急着开口,只垂下眼,将衣袍下摆一丝极细的褶皱,慢慢抚平。
容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他那份郑重得仿佛临朝般的从容,她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让他开口。
一旦他答应,就全完了。
她前世未曾赴宴,不知他是如何应对。
这反贼心机深沉,若真让他借着皇姐这块跳板,结成皇家姻亲,那便是如虎添翼!届时他根基更稳,权势更盛……
她微微侧过身,对着身后侍立的内侍,吩咐道:“去把我备给小世子的那盏琉璃灯取来。瞧这气氛,孩子怕是要睡着了,正好拿来哄哄他。”
内侍领命应下,不多时,悄然返回。
容锦接过,并未声张,提着灯,悄然走向了奶娘怀里那个正昏昏欲睡的小寿星。
她蹲下身,将那琉璃灯在孩子眼前轻轻晃了晃。
“瞧,七叔给你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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