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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墨香之辨

小说:

骨醉

作者:

花亦了

分类:

古典言情

秋阳温润,褪去炽烈,如滤净的琥珀,自藏书楼高窗斜洒而入。

光柱穿尘,映照出空气中浮游微尘,宛如细雪轻舞,落于层层叠叠、直抵梁栋的楠木书架之上。

书脊新旧交叠,题签或遒劲或清秀,皆在光影中泛着幽光。纸页的陈香与淡淡的霉味交织氤氲,那是时光静默呼吸的气息,是万卷藏书独有的沉静魂魄。

黎清雨缓步其间,藕荷色素绫裙裾轻拂地面,月白比甲衬得身形愈发清瘦。

她指尖掠过一排排书脊,如抚琴弦,目光沉静地扫过《岭南风物志》《北疆纪行》《滇南杂录》等名目。

今日女学课罢,她想寻几册记述四方风俗的野史杂谈,也好让那些久居深闺、目未越朱墙的姑娘们,能借文字之翼,窥见京城之外的山河辽阔,人间亦非仅此一隅。

藏书楼广袤,分门别类,井然有序。舆地志异、边陲风物多置于西隅。愈往深处,光线愈黯,四壁书影森然,裙裾摩擦窸窣,偶二有书页翻动之声,清脆如叶坠空庭。

前几次都是匆匆而过,如今方觉着陆家藏书楼囊括许多稀世珍本。

走至西窗下,此处因临轩牖,日光稍明,设紫檀长案数张,太师椅列两旁,原为府中子弟读书之所。

此时一张临窗案上,散落着几卷古旧舆图,另有一册边角磨损、封面字迹模糊的线装书摊开,似有人刚读至此。

那身影倚窗而坐,正是陆今野。

他着墨蓝暗纹直裰,未戴冠冕,仅以玉簪松挽半束青丝,余发垂肩,不羁如云。一条腿随意支起,另一条搭在扶手上,姿态懒散,手中捧书凝神,眉峰微蹙,竟未觉人至。

黎清雨本想悄然绕行,目光却不由落在那册旧书封面上,《西陲异闻录》。

此书她早有所闻,乃前朝翰林致仕后随使团出西域所撰,记风土奇俗,文笔生动,考据亦称严谨。

她正苦寻不得,如今竟见其在彼手,心中微动,踌躇片刻,终轻启朱唇:“二公子。”

陆今野抬眸,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作惯常的玩世笑意。他将书搁于案上,唇角微扬:“黎先生?稀客啊。”

语调轻佻,却掩不住几分真实的好奇,“这般清雅之人,竟也对西域蛮荒之地的荒诞传闻感兴趣?”

黎清雨神色不动,只淡淡道:“不过欲寻些风物记载,充作课业,让各位姑娘略知天下之大。听闻此书详实有趣,不知二公子可读完了?若暂无需要,可否借我一观?”

“哦?”他指尖轻点书页,发出“哒”一声轻响,笑意加深,眼底却浮起一抹讥诮,“刚翻数页,通篇荒唐,尽是书生闭门造车之语,有何可读之处?徒惹人笑话罢了。”

黎清雨眉尖微蹙。她素来敬惜文字,以为凡成书者,纵有偏颇,定然必有可观之处。况此书曾为多位博学清客所赞,怎能容如此轻慢之言。

黎清雨深吸一口气,语气微冷:“二公子何出此言?作者亲历西域,虽或夹杂己见,可所载风俗,岂能全然虚妄?治学之道,贵在兼听则明,岂可未究其理,就妄言断定真伪?”

陆今野闻言,非但不恼,反觉兴味盎然。他坐直身躯,拾起书卷,随意翻到一页,指着上一段文字,抬眼望她,目光灼灼:“黎先生既言兼听,那便请听我一问。”

只听他念道:“月泉国者,每逢月圆,必以活羊乃至活牛献祭,祈神佑水草丰美;国中有圣湖,湖水甘冽,能疗百病,四方信徒趋之若鹜。”

陆今野念完后冷笑,“此等言语,不是痴人说梦,又是什么?写这书的人,怕是连沙丘都没见过。”

“臆测?”黎清雨走近两步,目光落于泛黄纸页,字迹清晰可辨,“白纸黑字,记亲身所历,纵有修饰,其事未必全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西域万里之外,风俗与中原大不相同,未曾亲眼相见,怎可凭一己之识,断定是否存在?”

她顿了顿,迎上他含笑的眼,反诘问道:“公子如此笃定,莫非……曾亲至月泉国度,目睹其民其俗?”

陆今野放下书,双臂环胸,笑意更深,眸中却不再只是戏谑,更添一层深不见底的锐利。“黎先生饱读诗书,可知那月泉国如今在何处?其国祚几何?”

黎清雨一怔,默然。

见她无言,陆今野缓缓开口,声如寒泉滴石:“所谓月泉国,不过是西域南部边缘一处绿洲聚落,依一口时令泉而存,鼎盛时不过千人,头人自称王,实则部落酋长罢了。三十年前,泉眼被流沙掩埋,聚落废弃,遗民四散,融入回鹘、突厥诸部,早已烟消云散,何来祭祀、何来圣湖?”

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剖开幻想的薄纱。

“至于活牲献祭?”他冷笑,“沙漠之中,每一头牛羊皆是性命所系,是盐铁布茶的命脉。他们敬畏水源不假,但真正祭拜的,是商队平安、是驼铃不绝、是能在死地中寻得一线生机。宰杀活畜?除非灭族之灾,否则谁敢为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仿佛从记忆深处掘出,“那所谓的圣湖……不过是苦咸的盐碱水坑,牲畜饮之尚且艰难,人若误饮,只会渴死得更快。治病?不过是绝望之人,在风沙中编织的幻梦罢了。”

一字一句,如黄沙扑面,粗粝而真实。

黎清雨心头微震,仿佛看见那片苍茫大漠,烈日如焚,夜寒刺骨,人在天地间渺小如蚁,挣扎求存。

这哪是书中描写的神秘异域?分明是血与汗浇灌的生存图景。

她仍不肯轻易服输,轻声道:“纵然聚落已毁,风俗变迁,可笔者所记,也是亲眼所见。彼时情形,或与今日不同。公子所知如此详尽,莫非亦是道听途说,或取自稗官野史?”

陆今野闻言,忽而低笑,笑声在寂静楼中回荡,竟带几分苍凉。他起身踱至窗前,背对她而立,望着庭院中几株落叶萧疏的老树。

秋阳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书架阴影里,孤寂如剪影。

“看来,黎先生当真以为我陆今野,不过是个拾人牙慧、纸上谈兵的纨绔。”他并未回头,声音平静,却似有千钧之力,“那我若告诉你,我不止知道这些,我还知那月泉遗民,如今多以锻打镔铁为生,其弯刀锋利如霜,甲胄坚韧胜铁,西北黑市千金难求,连边军都暗中购买。

我还知他们早已不信湖神,只信骆驼,那能在沙海中寻水、驮货千里不死的沙漠之舟;我还知那死亡之海中,夜风如冤魂哭嚎,白昼烈阳可熔石裂肤,活人三日不出,便成枯骨……”

他语速缓慢,却字字如凿,带着风沙的磨痕,如历经生死。

黎清雨伫立原地,心潮翻涌。她忽然明白,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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