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卷霭，明月流光。
两道细长的影子跟在沈灼华和谢挽洲的脚下，沈灼华忍不住用脚尖悄悄地去踩了几下自己的影子，浅青色暗荷纹细褶的裙裾随着小脚的足尖摇曳生姿。
“你是不是觉得我……卑鄙又无耻？”谢挽洲略带紧绷的声音响起。
沈灼华偏头看他。
谢挽洲目视着前方，刀削的侧颜笼在阴影里，陡峭的鼻梁如山峰挺立，平添了几分不可莫测的深沉。
沈灼华摇头：“不会。”
“相反，我觉得你光明磊落。”
谢挽洲缓缓转头，对上一双恬静又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的像是秋日的苍穹，明明郎朗地倒映着他的脸。
他心下一动，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真的？”
没想到一向特立独行的谢挽洲，竟然也会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沈灼华想了想，认真地说：“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救了无数人的性命。”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善类，前世只为随心，此世只为逐利，只要能达到目的，她是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但如果这个目的是为了万民，那手段光彩与否，就变得微不足道。
再者——
她望着他，心道：你是金吾卫，有自己的任务，这些人原本与你不相干，你却愿意施以援手，你……比我们任何人都要伟大。
“你的心比什么都干净。”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谢挽洲愣住，定定地注视她片刻。
片刻后，他薄唇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我就当你是在夸我。”
“本来就在夸你，虽然你以前是有些纨绔不堪，放浪形……”沈灼华猛地打住，心口突突跳了两下。
糟了，不小心说漏嘴了。
“以前？”谢挽洲果然狐疑地挑起眉头，“你对以前的我……很了解？”
沈灼华干笑：“自……自然是不太了解的。”
“是吗？”谢挽洲静静地看着他。
沈灼华被他看的有些发毛，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些：“你‘上京小霸王’的名声谁人不知？我都是听我患坊的患者们说的。”
谢挽洲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再追问她，只是安静地跟着。
很快，他们到了营帐前。
“我到了。”沈灼华停下，转身看向谢挽洲。
谢挽洲正漫步跟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追随着她。
沈灼华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看的心底发烫，她向里指了指：“我先进去了。”
谢挽洲薄唇微抿，颔了下首。
沈灼华转身向营帐走去。
“阿霜。”谢挽洲突然喊道。
沈灼华回身，用眼神问他还有何事？
谢挽洲弯唇，意有所指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在。”
沈灼华微微蹙眉。
何意？
谢挽洲站在原地，似乎没打算解释，只道：“我看着你进去。”
沈灼华点了下头，转身进去了。
翌日，日照山峦，朝霞满地。
队伍开始整理行装，准备启程。
沈灼华洗漱完毕，等了一会儿贪睡晚起的谢乐瑶，一起出了营帐。
营地中央，徐霁白正和丽景门的人清点着什么，谢挽洲牵着自己的爱驹朝她们走来。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点头算是问过安。
肖大壮好歹是东道主，他们一行离开，肖大壮带着一众属下不情不愿地出来相送，只是那礼仪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谢挽洲不以为忤，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无关紧要。
营地大门缓缓打开。
忽然篱笆墙后面涌进来一群人，黑压压的，堵在他们的去路上，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们所有人。
肖大壮吓了一大跳，指着那群人往后退了几步，一边大喊下令：“快快快，快把他们……”
“多谢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在上，请受我等一拜……好人有好报，愿菩萨保佑青天大老爷……”
那些流民在人群里精准地寻找到肖大壮，纷纷对着他磕头跪拜。
肖大壮愣住。
龙武营士兵面面相觑，还以为他们听错了。
“多谢青天大老爷们……老天会保佑你们的……你们会有好报的……”
那些流民们天天隔着篱笆看见龙武营的士兵，没有谁比他们更熟悉这些人的身影。
昨夜那个胖胖的头领带着这些士兵给他们分发食物和药时，大家都以为是在做梦。直到看见孩子们抱着香喷喷的肉狼吞虎咽，看着老人们泪流满面，他们才反应过来那一切都是真的。
老天开眼了。
是以，流民们一大早聚集在门外，趁着营地开门时冲了进来，用最朴实最郑重的方式表达对肖大壮和龙武营的感激。
起初的怔愣过后，肖大壮终于反应过来这群流民在干什么。
肖大壮长这么大，哪里被人如此敬重，如此感谢过，他看着眼前这些无比虔诚的脸，心里竟冒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快，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肖大壮忙不迭地抬手，示意大家快起来。
流民们哪里肯起身，昨夜的一场馈赠简直是救他们于水火，他们无以为报，只能用跪拜坚持着自己的感激，也希望通过跪拜能让这些官差们不要放弃他们，好给他们一条活路。
肖大壮见状，内心震撼无以言喻，原来被人爱戴敬仰，是这种滋味。
像众星拱月，又像置身高山之巅，使人飘飘然。
他从大步流星越上前去，亲自搀扶起流民。
“快起来，快起来，我救你们都是应该的，快起来……”这时的肖大壮连疠风也不怕了。
流民们这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激动不已地擦着眼泪。
王守成走到谢挽洲身边，愤愤不平地小声抱怨：“明明都是头儿的功劳，却被肖大壮给占去了，哼。”
谢挽洲说：“谁的功劳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些流民得救了。”
王守成无比崇拜地看了谢挽洲一眼，心里对头儿的敬仰又上了一层。
谢挽洲看着被那些流民簇拥在中间，正害臊地挠着头皮的肖大壮，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说：“肖长史，恭喜恭喜。”
“客气客气。”肖大壮下意识回了句。
片刻后，他不明所以地问：“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获得钱也买不来的宝贵东西。”
“什么东西？”
谢挽洲扫视了一眼热情洋溢的流民们，凑到肖大壮耳旁勾唇：“民心呀。”
肖大壮定住，若有所思起来。
谢挽洲眼风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徐霁白，忽然举起手对着流民们扬声道：“诸位安静，我有事要同诸位说。”
情绪激动的流民们慢慢安静下来，齐齐看向谢挽洲。
肖大壮有些紧张地盯着谢挽洲，生怕他将昨日之事抖了出来。
“如今诸位手里有粮有药，这些多亏了我们的肖长史宅心仁厚，但是长此以往地滞留在此地，诸位手里的粮和药也迟早会用尽。在下奉劝诸位，不如拿着手里的东西另觅生路。”
此言一出，流民中顿时嗡嗡躁动。
有人道：“此话说的简单，可我们能去哪里呢？除非放我们去长安。”
“对，去长安就有活路。”
“放我们去长安吧。”
谢挽洲看着沸腾起来的流民，抬手道：“诸位听我说，长安并非活路，且不说诸位进不进的了长安城的大门，就算进去了又能怎样？长安是何处？举国之都，寸土寸金，想要在长安活下去，诸位除了需要官府颁发的通行路引，和证明非逃跑的税户手实，还需有谋生的一技之长，另外还得有个栖身的地方，更得证明自己身体康健，未感染过疠风。如果以上条件都有的话，我可以向肖长史求情，放诸位同行。”
“可是诸位有吗？”
流民们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悲戚之色，显然，他们都不满足，他们本就是逃难来的，是官府口中的逃税户，官府怎么可能颁给他们路引和手实。
如今被谢挽洲这么一点醒，流民们再次露出绝望之色。
“那怎么办？陕州已经没有粮了，到处都是疫情，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临近的州县也对我们关闭了城门，朝廷不管我们的死活，已经没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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