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成停笔，展开写的密密麻麻的折子吹了吹，然后折好，恭敬地呈给谢挽洲。
谢挽洲瞥了一眼，没接，只道：“明日派人快马加鞭送入上京，务必呈到陛下手中。”
“陛下？世子这是……这是要告发我？”肖大壮打了一个酒嗝，陡然惊醒。
“怎么能叫告发呢，金吾卫有纠察百官之能，我只是在……”谢挽洲抿唇微笑，颇有几分和蔼可亲，“尽忠职守而已。”
肖大壮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谢挽洲下套了，说了不该说的话，他心里那个是又气又怕又慌：“谢世子，我可是念着你们的安危才好心留你们下来盛情款待的，您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忘恩负义了些？”
谢挽洲坦然承认：“是。”
肖大壮以为事由转机，脸上堆起讨好的笑，“那您看……”
谁知谢挽洲理直气壮地说：“可那又怎样？”
肖大壮脸上的笑凝固了，片刻后，笑眯眯的褶子被拉平成深刻的怒意，肖大壮面露狠色警告：“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谢世子就不怕得罪我们这些世家？”龙武营里有不少人都是出自名门世家里的子弟，得罪他就是得罪龙武营，得罪龙武营背后的世家。
“你既然久闻我的大名，自然也听说过我打的第一条狗……”谢挽洲睨着肖大壮，眸光乍冷，“是谁。”
肖大壮自然听过，那可是上官丞相的亲侄子，谢挽洲当初还是一个小小的巡街使，就敢废了人家的双腿和子孙根。而他叔叔只是一个户部侍郎，谢挽洲如今却是四品中郎将，那他对自己……岂不是想杀就杀？
想到这里，肖大壮不禁背脊发凉，
“世子爷，都是自家人，您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同袍啊？”肖大壮起身，佝偻着向谢挽洲拱拱手。
“同袍？”谢挽洲一脸晦气“你也配？”
这就是油盐不进了，肖大壮也冷了脸，一脚将食案踢翻：“我们龙武营也不是好惹的！”
在场的龙武营士兵顿时拔刀围上来。
金吾卫的兄弟们见谢挽洲稳如泰山地继续品着酒，谁也没动，但身体皆已绷成了剑拔弩张的状态。
太医署的人见状皆面露喜色，尤其是刘院判，老脸上的幸灾乐祸都快溢出来。他们早就看谢挽洲不顺眼了，如今终于有个能收拾他的人，心中自是无不快意。
谢乐瑶显然没想到吃个饭会遇到这一出，吓地忙从食案上爬起来跑到沈灼华身边挨着。
沈灼华倒不怎么慌张，以她对谢挽洲这个人的了解，此人是绝不会被人占去便宜的，更不会受人威胁。
果然，谢挽洲淡定地坐在席上，不疾不徐地对王守成说：“记，龙武营欲对同僚动武，妄图杀人灭口。”话到最后，咬音砸字。
这大逆不道的帽子扣下来，那可是要抄家灭门的。
肖大壮脸都白了，他原是想给个下马威吓唬吓唬金吾卫而已，哪里真敢动杀心，如今被谢挽洲这么一记，他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世子可别乱说，我们可没动武，更没想杀人灭口。”肖大壮冲手下的人疯狂挤眉弄眼，示意他们丢下武器。
手下见状，还以为肖大壮的脸抽筋了，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肖大壮无语问苍天，这些人平时的觉悟都哪里去了？
“没有吗？”
谢挽洲斜睨着细长的凤眼，扫视着龙武营士兵手中泛着白光的刀刃，疑惑地反问。
肖大壮以前常听说谢挽洲是上京的小霸王，他当时还嗤之以鼻来着，如今总算领教到了他的“霸道”——小题大做，捕风捉影，俨然一酷吏做派。
他生无可恋地滑跪在地上，举起手保持求神拜佛地姿态哀嚎道：“世子爷，您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一马啊？”
谢挽洲居高临下地乜了肖大壮一眼：“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肖大壮立马挺直腰杆，双眼圆睁：“真的吗？”
谢挽洲徐徐弯唇：“自然是假的。”
肖大壮绷着脸，虎目静静地注视着谢挽洲，嘴角微微抽搐，估计正在内心里问候谢挽洲的十八代祖宗。
“除非——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肖大壮戒备地看着他。
谢挽洲笑：“放心，总不会是要你的命。”
肖大壮被谢挽洲笑的发毛，眼珠子转了转，豁了出去：“你说。”
谢挽洲开门见山地问：“你手里还有多少预防方？”
“什，什么预防方？世子说的话……我听不太懂。”肖大壮心虚地看了一眼谢挽洲附近的沈灼华。
沈灼华眼下已经明白了谢挽洲的用意，他在抓肖大壮的把柄。
虽不清楚谢挽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如果有需要，她会站出来指认肖大壮，好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谢挽洲显然不需要她的帮助。
他向身后微微偏了下头。
王守成立即扬声禀报：“经查，龙武营在此设卡后，向聚集在此的流民，以高价售卖预防方三百七十余副，获利四千……”
肖大壮脸上闪过慌乱，还没待王守成说完就极力否认：“胡说，龙武营可没做过。”
王守成冷笑：“还嘴硬，肖长史，要不要在下去请几个人证上来与您对质？”
那些流民就是现成的人证，肖长史自然不敢再嘴硬下去，目光躲闪着垂下去，心里砰砰乱跳起来。
这些流民都是带着所有家产出来逃难的，有的还是富贵人家，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他就命人囤积大量预防方和食物，以高价卖给那些人，只让他们保个小命。这事在谢挽洲一行人进入营地后，他还特地嘱咐人暂停，为何还是被金吾卫的人抓住了把柄？
难道金吾卫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想到这里，肖大壮不禁冷汗涔涔。
谢挽洲微笑着晃动着手中的酒盏，又问了遍：“所以，预防方还有多少。”
“两千八百多副。”
事到如今，肖大壮只能老实交代，谢挽洲说过只要答应他两件事，他就不会向陛下告发他，无论谢挽洲想要什么，他也只能尽力满足，好快点将这个瘟神给送走。
“那就将预防方全部分发给那些流民们。”
“全部？”肖大壮倒吸了一口冷气。
谢挽洲笑眯眯地看着他：“长史有意见？”
“不敢不敢。”肖大壮咬着后槽牙赔笑，心里悔不当初，就不该生了攀附之心，反而引狼入室，赔了夫人又折兵。
谢挽洲又问：“如今营地军粮还剩多少？”
肖大壮有个不好的预感，眼珠子贼溜溜一转：“这个，恐怕还需要慢慢盘点。”
“不必了，我的人已经将东西都盘点好了，守成，拿过去给肖长史过目。”
王守成立即从身上掏出一个褐色封皮的折子，规规矩矩地呈给肖大壮。
肖大壮颤颤巍巍地接过，哗啦一下，折子从手上泄落在地，足足半丈长，上面祥祥细细地记载着仓库里所有的“存货”。
肖大壮只扫了一眼，便知道折子上记载的全部属实，顿觉毛骨悚然。
金吾卫到此不过两三个时辰，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自己的老底儿摸的一清二楚，这速度——
委实可怕。
别说肖大壮，在场所有人，包括沈灼华，皆是震惊无比。
任谁也没想到，看似无所事事四处瞎晃悠的金吾卫，竟然只用了短短几个时辰，便在暗中调查出这么多隐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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