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掘土的声音取代了更夫的梆子,取代了市井的喧哗,取代了营中的鼓角。它不分昼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足以碾碎人心的节奏,一下,一下,凿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城中的将士们起初还会对着城外那些如同蝼蚁般劳作的曹军士卒发出愤怒的咒骂。但渐渐地,咒骂声也消失了。
绝望,便是在这日复一日的单调挖掘声中,如藤蔓般悄然爬满了整座城池。
十数日后,挖掘声停止了。
而后,一种如同远古巨兽苏醒时的低沉咆哮,自远方传来。
季桓站在城楼上,看到泗水与沂水的河道被那道由人力筑起的巨大堤坝硬生生地扼住了咽喉。浑浊的河水失去了宣泄的出口,开始愤怒地回旋、冲撞、堆积,最终汇成了一股土黄色的洪流,朝着地势低洼的下邳城奔涌而来。
水来了。
它不温柔的,亦不清澈。它浑浊不堪,卷带着沿途的枯枝、败草、甚至是一些来不及逃生的野兽的尸体。它像一条贪婪的巨蟒,先是小心翼翼地用冰冷的信子舔舐着下邳城那坚固的城墙根基。而后,它便开始毫不留情地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一寸一寸地将这座孤城拖入死亡的泽国。
水先是从城门的缝隙、墙角的孔洞这些最薄弱的地方渗透进来。起初,只是一缕缕细微的水线,很快便汇成了溪流,在城中最低洼的几条街道上肆意流淌。
城中的居民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将家当搬上高处,用一切可以堵塞的东西去封堵自己的家门。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水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上涨。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下邳城的南半部已然彻底被淹没。那些曾经贩夫走卒往来不绝的街道变成了一条条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河道。低矮的民房被水浸泡得久了,夯土的墙壁开始松动垮塌,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闷响,最终无声无息地被那片土黄色的死水所吞噬。
幸存的百姓与士卒家眷只能尖叫着,哭喊着,朝着城北地势更高的地方逃难。一时间,整座城池都陷入了末日般的混乱与失序之中。
寒冬,大雪,洪水,围城。
所有的天灾与人祸,在这一刻都以最残忍的方式降临到了这座孤城之上。
时间失去了意义。
被困在城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泥潭中缓缓下沉。
当初冬的第一场大雪夹杂着冰冷的雨水从灰蒙蒙的天空降下时,城中的积水已经深达丈余。
吕布的府邸也未能幸免。那座曾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府邸,如今前堂的积水已经可以没过人的腰部。厅堂内,那些名贵的漆器、铜鼎全都漂浮在散发着霉味的浊水之上,如同无人认领的棺材。
他们被迫搬到了城北的一座鼓楼之上。这里是全城的最高点,也是这座正在沉没的城池中最后的孤岛。
季桓的病不可避免地复发了。
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凶猛。
那是浸入骨髓的湿寒。他整日整夜地蜷缩在冰冷的卧榻上,身上盖着所有能找到的干燥皮毛,却依旧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正在被寒水慢慢渗透的浮冰。剧烈的咳嗽让他无法安睡,也让他本就单薄的身体变得愈发羸弱。高烧则让他陷入了无休无止、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在梦里,他时而是那个站在现代图书馆里翻阅着史籍的学生;时而,又变成了那个站在白门楼上,看着身旁那个男人被绳索捆绑,却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他不断地挣扎想要醒来,却又一次次地被那片冰冷而粘稠的黑暗拖拽回去。
吕布成了他唯一的守护者。
这位曾经睥睨天下的飞将,此刻,所有的骄傲与锋芒都已被他收敛了起来。他不再去城墙上巡视,也不再去理会那些前来哭诉的将领。他只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季桓的身边。
他用自己那双习惯了杀戮的手,笨拙却又无比耐心地为季桓熬煮汤药。他亲自跳入刺骨的洪水中,去拆解那些尚未完全倒塌的房屋,只为了寻找几根能够点燃的干燥木柴。
他用找到的木柴在鼓楼里升起了一堆小小的篝火。那微弱的火光,映着他那张写满了疲惫与焦虑的脸。他将季桓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正在不断流失着生命力的冰冷身体。
“喝下去。”他将一碗滚烫的药汤凑到季桓干裂的嘴边,声音沙哑。
季桓在昏沉中,凭着本能将那苦涩的药汁一滴不漏地咽了下去。
滚烫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入胃中,终于,为他那具如同冰窖般的身体带来了一丝微薄的暖意。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吕布那张总是神采飞扬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青色的胡茬,眼眶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双眼中满是血丝。
“主公……”他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嘶哑如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别说话。”吕布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睡一会,睡醒了,就没事了。”
季桓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事情不会好了。
城中的秩序在经历了长达两个月的围困之后,终于开始崩溃。
先是粮草耗尽。人们开始宰杀战马,而后是城中所有能找到的牲畜。当最后一只老鼠都被人从污水中捞出来吃掉之后,饥饿便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兵士们开始公然抢夺百姓家中仅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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