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个人刻骨铭心，需要多长时间？
一见钟情也许很容易，或许只要那惊鸿一瞥的一秒就可以了。但是为了了解那个人，也许要花上很久，经历很多事情，彼此的形象逐渐在对方的眼里清晰，最后才会携手同行。
萨维奇想，如果让他回答，他的答案是，一天。
他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也不是一个随意的人，但是他的答案就是一天。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经历过。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甚至，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用整个后半生去回忆那一天。
不过，到底是回忆呢，还是忏悔呢？
他不太清楚。但他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担保，自己的回忆里虽然掺杂了不少的个人情感，但绝对，绝对，没有任何想要粉饰自己的意思。
只是一直都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照耀在每一处，于是四周都闪闪发亮。
那个人也许一直认为，如果自己有这么一个像白月光一样每晚照进自己的梦境里的人的话，也许是是白郢，其实并非如此。
就是他，是他自己，他都不知道。
那是属于自己和他的故事。
“明天，能陪我一天吗？一天就好，后天我自愿和你到卡尔那里去。”
当时自己并不太能理解，他甚至都不知道面前这个小朋友是什么身份，总之是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带着些许狡黠的小朋友，看样子应该也没什么威胁，既然他这么喜欢玩，也许是他感觉太闷了，所以才偷跑出来的，那陪他玩一天也没关系。
“那，明天可以当我一天的男朋友吗？”
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解。但是也没经得住他的好言好语鼓嘴卖萌摇胳膊扯衣袖的架势，轻笑了一声，行吧，虽然之前没干过，但就当自己接了一单一日男友的赏金任务好了。
“要认真一点啊。”
星际201年，6月22日，晴，23℃～28℃，β173玄一时间6：00。
他作为一个敬业的人，少有的起了个大早，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先开始收拾捯饬自己。选一套看上去还算年轻干净的衣服，梳好头发，刮掉胡子，镜子里出现了一个拥有青春活力的大哥哥一般的青年。
然后打开自己的旧冰箱，找出一点应该能当早餐的东西，吐司，鸡蛋，加上台子上的焦糖牛奶味蛋白粉，勉强还算可以。想了想，到旁边的便利超市买了一袋人造肉回来，勉强能撑个场面。
然后，走进自己那有些杂乱的小卧室，摇了摇还在梦乡里的小朋友，用他自觉得很有磁性的声音说到：“起床了起床了。”
他迷迷糊糊睁开惺忪的睡眼，表情有些无辜：“啊？什么？几点了？”
“7点。”
“早上好呀大哥哥。”他慵懒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自己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早上好。”
“啊你真好，还会亲手做早餐呐。”天知道两年之后这个人和自己欠了他的一样大摇大摆，还美其名曰“劳动力购买”。
“去哪儿呢？”他一边切着黄油吐司片，一边问到。
“你想要去哪里？”
“我...不知道。”他的脑袋在四处转着张望着，把自己的钢筋铁皮小飞船打量了个遍，最后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新机车上。
“看着挺酷的。”
“带你绕两圈？”
他点点头。
把机车推了下去，等他坐上去，清晨的阳光正好洒落下来，明亮，初夏的风微微拂过，带来露水的清新味道。绿化带上的草木轻轻摇摆，绿得明净。
坐上车，看着他有点紧张地扶着黑色的坐垫，自己笑了笑，说：“速度可能有点快，你不介意的话，扶我腰上吧。”
一双白白净净的修长的手轻轻地搭在了自己的腰际，又是一声轻笑：“不搂紧一点会掉下去的。”说完抓住他的手腕，让他贴得更紧了些。
“那，出发了。”
温热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头发与衣服在飞扬，眼前的景物就像有一支蘸满颜料的画笔在涂抹，它们变成了长长的色块，延伸到了后方。
“呼，感觉怎么样？”他把车停靠在河岸边，河水上是粼粼波光，宛如钻石了碎屑撒在了湖面。
他的脸颊或许是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充满了青春的气息。他桃花瓣一样的大眼睛又黑又亮，兴奋地观察着周围，眼尾稍稍向下倾斜，像是活泼的小鹿。
他笑起来也像那明媚的阳光，能驱散人心中的阴霾。
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息，十五突然不急不慢地问到：“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啊？”
自己一愣：“什么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笑了笑：“不称职的男朋友。那我问你啊，你知道我多大吗？生日呢？什么地方的人？你一点都不知道。”
确实，挠了挠头：“啊，我知道你15，其他的，确实不知道诶......”
“你先说吧。”他的眼睛圆溜溜的。
他往后一躺：“啊，我啊。我叫萨维奇，今年...嗯马上31岁，我的生日是8月17号，来自β29星洲。”
“嗯，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颜色？喜欢吃的东西呢？喜欢的植物？喜欢看的书或者艺术作品？都可以和我说说吗？”
“呃，颜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吧，黑白灰？还有的话，蓝色吧。我也不挑食。其实我还真挺想开个花店的，感觉挺有意思的，不过我又没有类似的知识储备，也就随便想想吧，哈哈哈，我觉得大自然里的花花草草都很美好。书...有点惭愧了，我倒是看的还真挺少的，我这个人，好像没什么艺术细胞，啊哈哈哈。好了到你了。”
“啊我没有生日诶，因为...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每年1月1日我就长一岁啦。还有啊，十五也是这么来的，因为当时有好多像我这样，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这里的，我们被排成一排，从头数过来我是第15个，所以就叫十五了。”
这段话把自己噎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比较好，看着他看向远处的眼神，平静而悠远，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吗？我以为，你会特别喜欢橙花呢，毕竟在卫生间里看到你的洗发水沐浴露都是这个味道的。”他似乎很敏锐，“你的家乡，我记得，好像是著名的橙花产品产区，对吧？”
“初中地理学的吗？”自己有些惊讶，“对哦，我很喜欢这个味道，因为，是家乡的味道，小时候，每到花期，总能闻到它的味道，在我的上学路上，在上课时，在夏夜中，在梦境里。永远都不会感到腻烦，只觉得安心。”
想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十五的睫毛也低垂下去：“战争吗......抱歉啊。”
“没关系。”
他继续说：“其实我也一样，那一年两个星系为了争夺所谓神圣星洲打的厉害，听说我好像就是在那里出生的，也就是现在的000号星洲。因为是所谓神圣星洲的居民，很多都迁移到首府洲β173里正在发展、人口稀疏的中闽州了。我因为是孤儿，就被送到孤儿院去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相似的忧愁在他们的眼神间流淌。
“好啦，不说这个了。”
“然后呢？你想去哪里？”
“情侣会去哪里啊？商场吗？有那种情侣之间会交换的信物之类的东西吗？”
于是自己又发动了机车。
他晃晃荡荡地走进了商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楼的那些销售人员的表情都特别热情，甚至有些谄媚，他跟在后面，想了想才明白了，他是从卡尔那里逃出来的，身上穿的衣服应该都是名牌产品，大概正是他们的推销目标人员。十五好像没有注意，拉过自己，好像颇为好奇地转了几圈之后，才一起走到了一家普通的礼品店里，门口正好放了好几排香水，他眼睛一挑，仔细地看了两眼，拎出了一瓶橙花为主调的香水的小样，轻压了一下，两个人认真地嗅了嗅。
到自己擅长的区域了：“化学香精合成的。不过这个价位基本上都是这样的。”
“你好像很了解啊？”他也有些感兴趣了。
“以前我父亲是在香料制造厂商工作的，我们那橙花最出名嘛，我也有点了解，像是橙花精油啊，香精啊，我还记得几个他说的提取方法，听着好复杂，什么临界层析萃取的，液相色谱精确分离，高温高分子复合材料吸附......”
“这你都知道啊。”亮晶晶的眼睛和不经意的夸赞，让自己有点飘飘忽忽的。
“没有没有，耳濡目染罢了。”
要是以前的自己，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警察时期，省点钱，现在肯定会咬咬牙帮他买一瓶橙花香水的，不过自己现在确实贫穷，任务也很难抢，加上之前买飞船还有内部家具还有枪支，前段时间真的是穷得叮当响，现在也不过是勉勉强强能养活自己不至于饿死罢了——当然，这一单的奖金不少，不过已经答应他今天要完全忘记这件事的，于是他也没再多想，只是在内心暗自感叹贫穷使人卑微。
他问到：“你怎么闻出来是化学合成的呢？有什么区别吗？”
“其实味道不仔细闻的话是几乎一模一样的，只是因为我以前对那种味道很熟悉，所以感觉这种，比较，不自然，怎么说呢，就是和天然的略有区别，但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哈哈。其实我浴室里面的也和这种差不多，毕竟现在我经济实力也就这么点。”自己无奈地耸耸肩，“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他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自己伸手拿了一瓶，“等你哥哥我有钱了就给你买贵的。”
于是那天的他变成了橙花味道的。
那时的他，自带天然的青涩纯真，即使浑身是人工的化学花香也掩盖不了他本身的清新自然。却不想现在的他，即使穿的香水是用的最上等最新鲜的原料最顶尖的方法萃取出来的最自然的香，成熟世故善于伪装的气息也依旧逃不过自己的鼻子。
他们走走逛逛，感觉该吃午饭了，路过了顶层的一家看着消费似乎就很高的餐厅门口，里面正在播放着优雅的音乐，十五并没有什么表示，直到走过去了才开口：“刚刚那里放的是什么曲子呀？听起来特别悠扬。”
“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
“好厉害啊，你这都知道？”
“啊哈哈，其实我小时候学过小提琴......”他想起了自己的锯木头的惨状，不太敢吹嘘，有些心虚地带过，“不过，水平很一般就是了，呵呵呵。”
“大哥哥，你有没有去过那种，让你觉得特别有生活气息的那种小饭馆啊？”他抬头问自己。
这是从象牙塔里出来体验生活吗？自己不禁哑然失笑，思索了好久，说到：“玄一州我也没待过多久，不过我大概知道哪里会有这种店。”毕竟是玄一州，中间层也要比其他大部分州要繁华，自己因为去接任务，飞船停靠的停泊区也是离中心区比较近的，恐怕要再往外开一段路，然后去巷子里找。
他坐上车，手已经会很熟练地紧紧地环住自己，在夏日阳光的照射下，自己感觉到两人的体温在慢慢地攀升。
两个人坐在有点油有点黏的小桌子边，开了两瓶冰汽水，水珠在玻璃瓶外面凝了满满一瓶壁，里面还在滋滋地冒着白玉珠似的泡泡，挤出微热的空气。
老板娘很热情，看到两个年轻小伙子，就更热情了，苹果肌丰满圆润，油油的亮光就是她的高光，伴着油烟的菜香就是她的香水，一口方言口音就是店内播放的音乐。
不过从那个时候他倒是就知道了，这个小朋友的饭量有够小的，什么东西都是浅尝辄止，自己就是他的清盘机器，最后就变成他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埋头吃，看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下个目标是哪里？”
他伸出手，展开手指，像是想去触碰那太阳一样：“我，我从来都没去过游乐园，只是听说过，所以有点想去......”他好像有点犹豫，看了看自己，“可以吗？”
“好。”两张门票而已，还是勉强可以的。
并不是什么节假日，所以人也不算太多。
海盗船，左摇右晃。跳楼机，忽上忽下。茶杯盘，头晕目眩。所有的场景都开始摇摇晃晃，有飘飘悠悠的七彩气球，一蹦一跳的小孩子，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也在不停地工作，连地面都开始摇晃，嬉笑声，尖叫声，打闹声，混作一团。
萨维奇坐着恢复了好一会才不晕了，他看着不远处有一个射击气球赢礼物的活动，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这个可是他的真专业了。
红，蓝，黄，绿，红，粉，紫，蓝，橙，黄。
十发全中，小菜一碟。
奖品是一只大熊，十五抱着它的模样有点可爱，一路上收货了好多人羡慕的眼神。连一个人坐在地上大哭的小女孩都止住了哭声看着他。
自己走进了，把她拉起来：“小姑娘你怎么啦？你爸妈呢？”
她眼睛红彤彤的，肿得像个桃子：“找不到了，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说完又开始放声大哭，仿佛天都塌下来了。
于是两个人把她领到了服务区，在园区里给她广播了寻人启事，她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待着家人来找她，还在抽泣着。
十五蹲了下去，把大熊放在她身边：“好啦，不要哭啦，让大熊陪着你等爸爸妈妈吧。这边的姐姐也会照顾好你的，你的爸爸妈妈也应该很快就会来带你回家了，别伤心啦。”
小女孩看着十五，慢慢止住了哭泣。
走出去之后，十五一直背着手，在轻轻咬着嘴唇，踢着小石子。
半晌才抬起头，缓缓问到：“扑进焦急地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怀里，是什么感觉啊？”
自己也是全身一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把他一揽让他投入了自己的怀抱里，“呃，我可能只能让你体会到在大哥哥的怀里的感觉了。”他也没动，只是用额头靠着自己的胸膛，好久才抬起头。
他的眼睛像是透明的黑色宝石，在阳光下透着光，仿佛人能顺着他的眼睛掉进他纯净的内心里。那一刻似乎世界的时间都静止了。自己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似乎有层次有情感的眼睛，像是湖泊，那么的清澈透明，却又在光下折射出千万种色彩。
微风徐徐，他微鬈的黑色短发随风而动，他的身后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光线从树叶间的罅隙里漏下来，仿若宝石的碎块散落在地面上，一切一切似乎都是那样的明艳，所有的颜色都如水洗般鲜活明亮。
他抿了抿那像玫瑰花瓣一样的唇，一开一合的：“啊哈，没关系，我有男朋友。”
睫毛密集纤长得像小扇子，声音又轻又乖：“能有一点点过分的要求吗？”
“什么？”
“你可以亲我一下吗？”既纯真又自然，带着丝丝橙花的香气。
自己还是愣愣地看了看他，有些不知所措：“你确定？确定？小朋友？”
他笑了，恰如一朵洁白如雪的小小橙花，那么干净，那么纯洁：“是啊，你不是我男朋友吗？萨维奇哥哥？”
自己俯下身，只感觉自己被橙花的香氛包围，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在那柔软的像软糖一样，又略带温热气息的唇瓣上，留下了一个吻。
他不敢有太多的想法，只觉得任何混乱的思绪对于这来说都是玷污与亵渎，那一刻的自己更像是在安抚一个孤独又渴望着爱的孩子。
他小声地说：“能不叫我十五，也别喊我小朋友吗？别把我当小孩子。”
自己的心脏竟然莫名地跳的飞快，整理好呼吸，问：“那叫你什么？”
“什么都行。”
“小五？”“也行。”
“咔哒，咔哒”云霄飞车正在一点一点地向顶端爬，车厢周围是一圈彩灯条，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色，随着攀升的节奏闪动，心脏跳得比轨道还高。自己伸出了手：“紧张吗？”
他把手放在了自己手上，循着每个指缝轻缓地卡了进去，收紧，扣住。俯冲向下，能越过园区看到外面的风景，摩天大楼像是甲壳虫的金属外衣，泛着冷峻的彩色金属光泽。地面上的人小小的，所有事物都在阳光下变得发亮。一切的冷冰冰的高处建筑，没有人自动汽车，被人踩踏无数次的黑色地面，都被传染上炽热的温度和奔腾的心跳。
尖叫声在身后此起彼伏，令人晕眩的风景疯狂地播放着，好像爱丽丝在快速地掉进兔子洞里，开启了如梦似幻般的仙境之旅。
自己那一刻，仿佛也猛然间回到了15岁。
如果...如果自己也是15岁，那就好了。
吃同一串小丸子，喝同一杯小甜水，一同评价游乐园里的小吃到底味道如何。他们可以从天南聊到地北，自己开始介绍去过的那些地方都有什么样的风土人情，说话的口音，招牌的美食，气候，住哪里感觉最紧张，哪里最舒适宜居......
“你平时没有任务的时候主要是待在哪里呢？”
“我？随遇而安吧。或许是没有勇气重新去见409星洲，怕它和我的故乡太像，又怕它不像。还不如就四处流浪，看看整个宇宙。”不知道为什么，逐渐就和他说了那么多。
夏至日对于处于于北半球的玄一州来说，是白日最长的那一天，明亮的光线不遗余力地铺撒在各处，但再长的白日也会有走向黄昏的时候，天色逐渐暗淡下去，十五的表情也肉也可见地开始忧郁起来，像那美人鱼在等待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的过程一样惆怅。
暮色温柔，橙黄色的光透过云朵和最后一片淡蓝色的天空交融，变成了蓬松柔软的紫色。
他抓住自己的手，问：“大哥哥，如果，如果你是一个快要死掉的人了，你会想做什么？”
感到无比奇怪：“嗯？怎么问起这个来？”觉得不太对，便蹲下身看了看他的脸，“你有件事没告诉我，为什么跑出来？你的身份是？”
他拉着自己，选了一块人烟稀少的角落，两人一起坐在了椅子上，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旁，面对着夕阳，缓缓开口：“其实确切的说，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的出生日期，也没有姓名，就像孤魂野鬼一样，是可有可无的无名氏，宇宙里无处可寻的渺小尘埃。”
自己也被他感染了，愁绪开始细密地纠缠上来，想起自己人生的过往，最后牵起他的手，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碰撞在一起的极微小的尘土。
“你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自己还记着。
他慢悠悠地说到：“不急，我等会一定回答你，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问问而已。”
“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想到这个？”自己依然眉头紧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是个乐天派，每天没心没肺的吃吃喝喝打打闹闹，被押着学习，得空了就去玩耍，偶尔会思考思考人生——但是没像你这样想过。”
黄昏给他的眼神蒙上了一层哀伤的纱雾，他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答案。
于是自己用尽量温柔的语气问：“今天，你是什么感觉？”
“挺开心的。”
“为什么？”
“嗯？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然后去尝试以前都没有机会做的事情，心情会很好。”
“其实你问我的时候已经有答案了吧？”自己是这样觉得的，“不然就不会拉着我出来玩一天。”
他笑了，眼神有些游移，算是默认了。自己还是说了下去。
“其实如果人死了，又没有意识到留存，和没出生之前的感觉是一样的。你看啊，那个游乐设施上面的彩色涂料，就是某种元素展现出来的光吧？有可能是很久以前某个生命消逝，□□崩解后散成的原子经过无数次旅行后，暂时停靠的地点呢。我们不是起点，也不是终点，却因为大自然的神奇而拥有了短暂的思考能力，这种能力也只能短暂地存在，到我们生命结束了也就不复存在了，这听起来，是不是一切毫无意义？这样想来，一个知道即将死掉的人，难道不是应该心情无比的平和吗？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想，大家会想什么？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好多事物没体会过，好多遗憾，好多愿望,,,,,,为什么啊？不是什么经历都会不见吗？即便如此，还是会不舍，不是吗？没理由的。”
“人嘛，感觉还能世世代代繁衍生息很久很久，从古至今，不都是一个影响一个，一代影响一代这样下来的吗？人这种东西，群居，社会，他们相互碰撞着，相互影响着，不能说一个人的存在对别人完全没有影响吧？即使是一个人的努力，即使无人知晓，其实也不能算子虚乌有吧？总会有一些东西，就是这样留存下来的，那是我觉得，能被称为灵魂的东西，或者大家喜欢把它称为精神吧？它更抽象，更共性，它生生不息。不知道有多少个原子才能组合成为一个人，也不知道多少人才能碰撞出一缕魂呢。”
“不过，我其实觉得人总不可能天天靠着这种遥远的东西活着，当下的话，自己的情感与体会更重要，我不太会去刻意思考那最终的结局，觉得有这个过程就足够了。你喜欢橙花的香气吗？你今天喷了，它短暂地存在着，明天可能就完全消散了，你都抓不到它存在的痕迹，但是那段时间，它带来的抚慰人心的力量是真的。我和你今天在一起很开心也是真的，我可以记很久，即使以后我死了，一切就像没存在过一样，又有什么关系？那宇宙里不知名的不值一提的某个时间段，有人觉得开心过，我觉得就够了。这，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就是为了这样的一种感觉？”
“差不多吧，活着的感觉。”
然后自己想了想，又开始发表言论：“然后，怎么才能活下去呢？我觉得，基础在于爱哦。首先是爱自己，是最根本的。”
“如果完全不爱自己呢？”
深深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他扭头去看天：“你回答就是了。”
“其实这样已经很难回答了。不过我大概有个牵强的答案，你可以先依靠别人的爱而活，就像有的人也许是因为父母的、亲人的爱，有的人是对配偶的爱，也有一些对国家的爱，还有对世人的爱——应该很少吧，我随便举例的。我觉得爱是优先于一切的第一动力，你也许能在这不断前行的过程中逐渐有不一样的体会，不过不管如何，最终发现都完全没有对自我的认同的话，还是没走下去的。”
自己不知道这样完全随心随性的胡言乱语他有没有听明白，看了看他，他点了点头，眼睛亮亮的：“那你说，像那种，也许消失了也完全不会有人在意到的人，那些好像感觉完全没给这社会带来什么的人，被世界完全遗忘的那一刻，你不会感觉一切都毫无意义吗？”
“没有这样的存在，小五。”
他笑了：“我。刚刚也说了，家庭背景约等于零，然后，我啊，其实是卡尔新带回去的，呃，男宠？啊，泄-欲工具吧应该。他玩腻了就把会我扔进垃圾桶了，没人知道我存在过的，我也做不了什么。”
他把这样令人愤怒震惊的事情说的那么平淡，一瞬间自己差点以为他在开玩笑。
他的语调略显凄哀：“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那是针对人而言的，但是，我应该，不算吧，我没有人生这种东西。”
是的，自己如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平庸渺小，而是自己的存在完全没有意义，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脱离“人”的定义。
现在回想起来，奥格拉也说过那样的话。
但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自己摇了摇他的肩膀，语气都不自觉地变得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我就不会接这个工作，你早一点说，现在可以跑很远了。”
“我没准备跑啊，信息这样发达的城市，我能跑得出去吗？”
“电子眼你没干预？”
“啊，这都被你知道了。可是不过雕虫小技罢了，以卡尔的地位，只要他想找，就能找得到，不是吗？”
自己沉默了，确实如此。自己的雇主，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财阀的掌门人，自己丝毫没有怀疑过卡尔的实力。
“你说得对，我心里有一点点答案的。只要有一天是自由的，就已经足够美好啦。即使我绝对没有能力和卡尔相抗衡，但是我有努力过，有这样的想法总比一开始就自甘堕落的好。是吧？”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但是，不行：“没有，不完全，你都没有竭尽全力，怎么知道不行？”
他幽黑的眼睛似乎已经替他说出了答案：“理智与判断还是必须的，不对吗？否则就是无谓的牺牲了我觉得。”
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辩解。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下去，深沉而又苍凉。
因为并非节假日，游乐园也没开放夜场，收工比较早，最后一点稀稀拉拉的人群陆陆续续地开始向出口走去。
“我想喝水。”把手机给他了，毕竟他一消费估计卡尔就知道位置了，当时的自己也并不知道他的信息技术到底是什么水平，以为他只是会点糊弄电子眼的技巧。
看着他回来的样子，自己又脱口而出：“未成年人不能......”算了，度数也不高，想想他的未来，好像这些也没那么重要了。
伸过来给了自己一瓶：“喝吗？”
自己也够郁闷的，接过来闷了好几口，苦涩从舌头蔓延到全身。
他也喝了一大口，咽下去之后才缓缓说到：“你真有趣。我刚刚问你，人死之前会想做些什么，你不回答要做什么，你在问我为什么要死。”
“人的本能，就是死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了。”看了看他，“或许是借此体会一把那种活着带来的快乐的感觉吧。这你应该知道，不是吗？谈没谈过的恋爱，玩没玩过的游戏，吃没吃过的美食，看没见过的风景，是吧？啊？”
他不说话了。
“你在想，这样做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反正没人记得你，没人知道你，你会很快被抛弃，离开这个世界，就像没存在过一样？”
他还是没说话。
自己觉得语气可能确实太严肃了，所以稍稍缓和了一点：“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既然你今天是和我在一起的，那么我来告诉你，我记得。”他尽量把最后一句话说得很慢，咬字清晰。
他眼里的点点星光逐渐亮起，比夜空中遥远的发光星球还要明亮璀璨。
“你这颗小小的颗粒，和我这个脏脏的，籍籍无名的微尘，因为碰撞到了一起，所以，我记得，你要是感到痛苦，也会让我感到难以名状的悲愁，即使我看不到你了，也会想起你，也会想知道你到底过得怎么样。”自己勉强地笑着，望着天，“你想啊，今天结束了，你就是我前男友了对不对，这是我人生里多重要的一笔啊，我肯定记着。哦，要是你不愿意分手，那你就是我男朋友，更是我人生里重要的人了，对吧。”
十五听了，笑了好一会。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像柔和的小月亮，瞳孔里是星河璀璨。自己坐在他身边，呆呆地看着他的长睫毛高鼻梁，感觉像是天使乘着月光降临在身边。越是这样想，就越惋惜，越怒不可遏。这么可爱的孩子，从内到外都是纯真无邪烂漫自然的，怎么能遭受那些不堪。但凡自己还有一点点人性，就该帮他一把——虽然自己也曾经很多次这么想过，很多时候都无疾而终，人大概就是这样走向麻木的，自己想着。可你必须要这么做，跳动的心脏这样告诉自己。
“那如果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支撑着我活下去呢？”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纸一样白的面庞泛起了红晕，看着眼前那个已经关闭了的旋转木马，没有如梦似幻般的闪闪光点，黑漆漆的。
“停了，你还去？”自己跟了过去。
他摇摇晃晃地翻过栏杆，轻轻巧巧地横坐在了上面。“就是要停了才能坐，因为一直不断旋转的木马，会让我感觉，距离永远恒定，永远也追不上。”他闭上了一只眼睛，伸直手臂，食指和拇指张开，像是想把萨维奇框在两个指尖里，“你，一米八八对不对？那现在，我们的距离大概是......13，嗯。”他没有说单位。
自己听到了，却又一次失语。只得缓步上前，最终站在了他的面前，“天黑了，你......”
他眼神微醺，打断了自己：“嘘，别说话，我能，吻你一下吗？”
他的吻，还带着年轻的温度，潮湿的柔软，细小的电流快速地通过全身，蒙蔽了大脑。
“啊，为什么？”十五表情更加失落了。
自己收回了手，因为知道和上一次绝对是不一样的情感，所以，理智在低声嘶吼着，不可以。
“你完全可以遇到其他人，总之，不应该是我。”
“为什么不能？”他轻轻拍了拍木马的头，像是在自问自答。
自己轻叹了一口气：“给你一个走下去的理由好了：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哪有，我已经很大了，也见过很多人了。”
“那就再大一点。你会见到更多的，等到你真的看得多了你会明白的。”
他向自己招招手，自己贴近了一点，他靠在耳边问：“那你诚实的告诉我，如果抛开年龄，你会不会？”
自己再一次陷入沉默，回想这短暂的时光，与他的交流其实都很顺畅没有壁垒，自己也会惹不住想起那些亲密的举动暧昧的话语。自己对于小男生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和他聊着聊着似乎已经逐渐开始忘记了他的年龄，也逐渐忘却了自己的。如果不是刚才还剩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的话，他们甚至已经可能拥吻在一起了。
犹豫已经暴露了自己，凝视着他似乎已经洞悉一切的眼睛，自己微微点头：“大概，会吧。”
“万一我没有未来了呢。”
“不，不会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回去吧，我带你走。”
他跳了下来：“你疯了吗？”
“没有。”自己到底无能为力过多少次已经不计其数，即便如此也会有遇见星火想要点燃的时刻，“回去啦，现在只能翻墙出去了，但愿不会被发现吧。喝酒还不能骑车，我们打车回去。”
自己拖着不太情愿的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小飞船里。
“其实，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会遇到很多人面对很多事，人活着就是为了这种活着的感觉嘛，你会能够获得不一样的体会的，惨淡痛苦的有，但也一定一定会有美好的，不是吗？所以......”
他淡淡地一笑：“我知道啦，不会死的，无论什么未来都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能先去洗个澡吗？”
“行啊。”看他进去了之后就打开了电脑，思考什么逃离路线比较合适，毕竟飞船这个东西，特别是自己买的这个配置的，还是要自己半掌控着方向，看着路线的。
“大哥哥。”十五的声音传来，他打开了门，探出脑袋，“没有...衣服。”他只有身上的那一套衣服。
萨维奇应声走进卧室，随便找了件T恤和裤子给他，“将就一下吧，等会把衣服放洗烘机里过一会就能干了。”
奈何他的体型和十五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当一个一七五略显瘦削的少年穿了他一个一八八肌肉发达的大男人的T恤的时候，和大街上那些穿oversize款的小女生效果相当。
萨维奇习惯性似的嗤笑了一声，十五立刻仰起头，仿佛有些不甘：“我也是有肌肉的。”
“你那是瘦出来的。”经过长时间大强度训练量的人如是说。
这边也不服气：“不完全，也不是所有瘦子都有肌肉的好吧？”
“行行，也有道理，也有道理。”嘴上说着有道理，语气却十分敷衍。
“哥哥，你过来一下。”十五拉住了他的衣摆，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浴室里的热气蒸腾，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哈出的热气比水雾还热：“我...我不想第一次就遇到卡尔那种人。所以...萨维奇哥哥，和我做吧。”
自己一个激灵，感觉大脑霎那间被清空，只充斥着水汽。
“不行不行，我又不会把你送到卡尔那里去，你紧张什么？不至于，你赶快睡觉去吧别乱想了你长大了再说吧你。”拍拍他的脑袋。
十五没说什么，乖乖走进卧室。萨维奇也顺便关上浴室的门冲了个澡。
温热的水流顺着肌肉线条流下，萨维奇的脑子里却想到了一些往事。
那是他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宿舍四个人晚上躺床上聊天。
一哥们假装一本正经地讨论最近上课的学习方面的问题：“我想问一个问题啊，今天上课老师说的那个关于不满十四岁不管对方是否愿意都算强-奸的问题，你们说，万一啊，万一万一，就是有一个不到14岁的小姑娘啊，她出于各种原因，看上我了，或者就是想要和我发生一点不该发生的事，那算我的问题吗？”
自己的上铺：“废话当然算了，你和人家一样不懂事啊。”
他辩解：“万一她就是真爱呢？就比如，她非拉着我那种。”
自己开口了：“你没手啊，还推不开一个孩子？”
“万一呢，就比如，她把我手绑起来了，还给我打了seduction，那我是不是算受害者啊？我那不是贼委屈啊？”
他的下铺也说话了：“兄弟你赶紧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天知道，自己当年无心说的那句话，最应该送给自己。
准备去关卧室的门，和昨天一样自己去睡沙发的，他坐在床上，拍拍身边一大块空位置：“你又去睡沙发啊，我都不太好意思了。你睡这里吧，我还想和你聊聊天，可以吗？”
自己自然就把他之前的话当做了随口一说的胡话，看他还是有些害怕的样子，想了想，还是走进了卧室，躺在了他的旁边。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很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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