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祐,最近爹地有点事,可能要出一趟远门,怎么办呢?你能照顾好自己吗?”这天晚上,拜伦把热腾腾的饭菜在餐桌上摆好,看着刚完成了作业的美祐,语气有些忧愁。
“要不你先去......”
美祐给拜伦夹了一块肉:“爹地,没关系,我早就学会自立了你不用担心我。”
说起来,拜伦都有些痛心,从战火纷争的星球流落至此,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她在一个小巷子里,旁边有好几个年纪也不大,却看着蛮横粗暴的小地痞,他们趾高气昂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小女孩,提着半袋已经开封过的面包,可能是哪个饭量小的女孩没吃完刚扔不久的,“吃垃圾啊?真恶心,难民吗?像老鼠一样每个星球四处流窜。”小女孩骨瘦嶙峋,目光近乎失去了焦点,她的双脚都被磨破了,血迹斑斑,凝成了暗红色。自己当时就忍不住出现在这些大放厥词的人身后,把他们吓得到处逃窜。看着这个弱小无助的可怜小女孩,也不忍心,先把她带到了派出所核验了一下身份,确定是孤儿之后,原本是想把她带到医院清理一下伤口,吃顿饭后,送回派出所,第二天送到孤儿院去的。却不想美祐这个孩子却黏上了自己,说就希望自己能照顾她。想起自己是造成她流离失所的始作俑者之一,不免既愧疚又心疼,还担心知道真相的她甚至会讨厌自己。虽然如此,他却无法忽视美祐稚嫩的脸庞里充满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哀伤,联想起自己已经离去的女儿们......他思前想后,还是暂时答应了美祐,当起了她的临时爹地。
望着面前这个面色宽厚中带着担忧的人,他的大手温暖有力,他的心思缜密细腻,他在自己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冲破黑暗,带来一整片明亮的光芒,从此自己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茫然彷徨,自己终于,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
“真的没关系,爹地,美祐会很乖的。我什么都会,我能煮菜烧汤下面,实在不行也能买速食加热,打扫卫生也可以,虽然这些都没有爹地做得好,但是我可以慢慢学。马上要放假了,我肯定能先完成作业,然后我可能会和朋友们在周边玩,不会跑很远,一定能按时回家的,每天的读书也不会停,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实在不行,我就去找萨维奇和十五哥哥,他们家的路我记得。爹地,你放心吧。”
美祐说了长长的一大串,拜伦听了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个过于乖巧懂事的孩子。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好孩子......不过,他可能倒是不在...也不知道萨维奇会不会有事。”想着他让美祐打开手机:“这个是萨维奇哥哥的电话,如果有问题你可以先找他。如果...如果有你觉得奇怪的人来找你,你千万不要开门,到时候去找......”是的,如果真如他想的最坏的那样发生了意外,即便是萨维奇在可能也无法抵抗。
“在家里,电器用火都要注意的,你真的可以吗?不如还是......”
美祐像是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急急忙忙捂住他的嘴:“不去,不去。你每天晚上都打个电话给我,我和你汇报,行不行?不会有问题的,我不做饭,买点东西屯着行吧?”
拜伦黄色的眼睛如暖黄色的灯光一样柔和,他叹了口气:“行吧。”然后又给美祐夹了两只虾仁一块牛肉,“快吃吧。”
今天的晚饭吃得似乎格外漫长,墙上树洞一般的童话小钟秒针走路的声音都分外清晰。吃完美祐想去洗碗,也被拜伦拦住了:“我来吧,我来吧。”
美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她能感受到,今天爹地似乎很疲惫,也很忧愁,她开始莫名地慌张起来。
她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拜伦,怯生生地喊着:“爹地......”
他牵起自己的手,“去商场给你买点东西吧?”
爹地开车一向都是那么的平稳,舒服的能让人昏昏欲睡,但是今天自己却不太想睡觉,只是看着车窗外的彩色斑点与金属反光,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他们去了一家很大的商场,里面有很多很多人,来来往往。
“你在长身体,该买些新衣服了。”他是这样说的。自己今天试了好多漂亮的小裙子,还有衬衫夹克T恤牛仔裤运动鞋小皮鞋......那是以前的自己只能羡慕别的女孩子的着装,今天买了好多,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兴奋。
“冬季的衣服在现在属于反季,比较便宜。”于是也买了一点,还考虑着自己会长高,特意放大了一号。
像是想到了什么,“美祐,你能坐在这里吃个甜筒吗?吃完了我就回来,不要乱跑,可以吗?”虽然不知道爹地要去哪,但是自己相信他。
甜筒冰冰凉凉的,甜丝丝的,很快就吃完了,他还没回来,大概是自己吃太快了。
打开手机,玩了两局小游戏,还是感觉很难受,于是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他去了好久。
自己甚至已经开始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抱歉,等了好久了吧?”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自己想看看,他却笑着把自己往前推:“是秘密哦,我们去超市买点吃的吧。”
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爹地今天特别积极,问自己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满满当当买了一堆,最后把这些东西提回家都分了几趟。
站在客厅里,美祐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他的腿:“爹地!爹地!你是不是,不要美祐了?”
他一下一下轻缓地抚摸着美祐的头,柔声道:“不是这样的,爹地很喜欢美祐,只是......今天我们不看书了,愿意和爹地聊聊天吗?”
美祐点点头,紧紧揪着拜伦的衣角不撒手。
“爹地,我想听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可以吗?以前小时候妈妈会和我讲,我好久没听过了。”
“爹地,你出去之后一定要记得每天给我打电话,一定要记得。”
“爹地,我一定每天都会很乖很努力的。”
“爹地,你会想美祐的吧?”
“爹地,一路顺风。”
站在楼下,初夏的风温柔的拂过,太阳依旧明媚,路上人群熙熙攘攘,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而又平常。美祐却在仔仔细细地观察,似乎想要记录下这所有的情景。
拜伦蹲下身,摸了摸美祐的脸蛋,笑着说:“别这么不开心,几天而已,我说不定很快就能回来了。记得在家里要好好的哦。”
“嗯。”
拜伦依旧是笑着,笑得那样温柔,仿佛他在身边就能拥有抵御无限负面情绪的力量,美祐最后也像是被感染了,露出了一个无比纯真可爱的笑容,连盛放都花朵都会为之感到羞愧。
拜伦的一颗心似乎终于落了下来,他认认真真地端详着美祐,从头到脚,最后停留在她的稚嫩脸庞上,抱住她,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吻,“美祐,好孩子,爹地爱你,等我回来。”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美祐仍旧保持着那甜美的笑,她眼眶中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打转,她的声音有点哽咽,“爹地,一路顺风。”
“上次的合作很愉快吧?这次,依然想雇佣你,做我的保镖,可以吗?”萨维奇收到了这样的任务。看到便是眉头紧锁,上一次可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奥格拉的死给自己造成了不小的震撼。他这一次也一定事出有因,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请允许我拒绝。”
“要拒绝吗?你真不想知道,你身边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对面的话分明就是在挑起对立。
“我自己心里有数,不麻烦您费心。”
“是吗?不来你可是会后悔的,难得我如此好心想要让你这个迷茫的人指一条路。”
“我何德何能。”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很有潜力。醒醒吧,我都觉得可惜,就算你不来,我也会找人强制把你带来的。”
萨维奇把手机扔开,这个人确实够暴力,一言不合就开始行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实力,才能够这样肆无忌惮。
这一次,地点是在拥有“会谈桌”别名的小行星02上,因为处于两个星系的交界处,所以不属于任何一个星系,而是作为两星系外交会晤的官方指定地点而存在。
和上次一样,萨维奇乔装打扮,变成一副完全陌生的形象,站在查特文的身边。
“你不怕我打死你?”
“反正最后死的绝对不是我,不是吗?”他仍旧淡定冷静,运筹帷幄的模样。
他到底要做什么?萨维奇不明白,只是从他的表情里感觉到无限的危险气息。
6月6日,在这小行星02上的阅兵必然是两国的中流砥柱型军备,必然是气势磅礴,暗流涌动。
下午,查特文受邀参加了两个大会,在傍晚时分,还抽不开身,要去参加一项似乎很神秘,之后双方一些极为顶级的高层才能列席的小型会议。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会议,而是一场,试验。
众人围坐在上面的位置上,宛若众神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半层即将向他们展示的祭祀,他们都带着自得而又悲悯的目光,在这云端一般的氛围中歆享着一切的奉献。
再这样一个两个星系都欢庆的日子里,他们想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场景呢?
萨维奇这样的人员自然是站在雇主身后的,他也趁机环顾了一下四周,想知道到底有哪些人能有这样的荣幸参加这个集会。自己身边的,似乎是查特文的副官,他的助理倒是没跟着进来。
当然,不意外的,卡尔正坐在对面的位置上,今天的表情似乎依旧不太好,萨维奇怀疑自己看错了,借着墨镜的掩护又看了一眼,确实是担忧,虽然不知道在担忧什么。他的侧后方还坐着一个人,浅金色的头发依旧光亮,灰蓝色的眼睛依旧没有光彩。
罗伯特自然也在,而且还验证了之前十五和他聊过的八卦。“你知道吗?第九军团的副团长,洛菲特,才是罗伯特床上的人。”“不可能吧?”自己第一时间发出质疑,因为他是见过洛菲特的,在巡查他们几个特训营的时候,虽然看着不算特别壮实威猛的类型,身材高挑结实,但是就是有一股军人的铿锵风范,他眼睛深邃,神情冷漠,不怒自威。那些企图以大块头挑衅的士兵最后都会甘拜下风。他作战的风格就是冷静,沉稳,有条不紊。他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出现在罗伯特这类人的卧室或是酒店里。可是,今天他正坐在罗伯特的身边,以那军人端正的坐姿,眉眼仍是淡漠的。他的身后,除了他的保镖之外,那位美丽的红发秘书倒是也在,果然不是一般的助理。
艾斯也是在的,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位置,不过必然也没有认出自己,今天他的衣服倒是收敛不少,至少不会在这种场合明着浮夸,他的身边坐在他的老丈人,两人目前没有什么交流。
其他的,老布莱特也在,他身边的应该就是安德烈夫人了,安德烈家族的关键人物。很明显他们就是分群分块而坐,星系,党派,这些明面上的也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了台子上,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利用这样的位置进行私下的眼神交流暗流涌动,说不定把他们眼神的交汇连成线能织成一张细密的大网。
大部分人都是大型财团的重要人物,他们钱权俱备,在任何地方都有话语权,此外出现的最多的就是掌握着一定军权的人。毕竟作为曾经在狙击手训练营的时候,那些手握大权挥斥方遒的人才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自己自然也有几个眼熟的。当然,这既是一项特权,也会成为自己的束缚,即便自己脱离了军营,但这些已然留存在自己的大脑里。只要对面想让自己不存在,自己就绝不可能离开部队后还这么随心所欲地活着,不过也不尽然,毕竟这样大费周章实在没有必要,毕竟自己的威胁并没有这么大,说到底还是他们内部在斗争,顶多把自己当个趁手武器罢了。
而坐在卡尔与罗伯特中间的人,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面孔,正是才几天未见的十五,他面无表情,从他那张似乎凝固了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信息,更不要提他在想什么了。他一动不动,像是个精致的摆件,似乎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外表依旧美丽绝伦,但萨维奇能从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感觉到,他无论是心理或是生理状态,好像都不太好。
但他并没有很多时间思考这些,他已经在下面看到了一个十分眼熟的人,正是克里找他那天,在他们公司门口站在十五身边的那个穿白色工作服的男人。
因为人已经到齐,一切仿佛一场戏剧,正缓缓拉开帷幕。
下面陆续有一些人被押了进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堆看起来有些复杂的仪器。
“这是我们查出的来自α和δ星系的一些可能会产生重大影响的一些间谍与叛徒。”说话的人是β星系里的外交总长,也是这次双方会晤的主要负责人。说着,那些人都被安排在了底下的座位上,旁边是冰冷的仪器。有的人面露恐慌的神情,有的则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今天,ROB集团将要向大家介绍一项对未来有颠覆性变化的项目,EB企划,该项目已人脑与电脑的信息相互转化传输为目标,如果顺利的话,未来正是电子信息海洋的时代。该项目已经初有成效,不如我们今天就来试试吧,看看他们这些人的脑子里,都装着什么秘密呢?”
特殊的尖锐钻孔通过还带着温度的后颈,在场的人看了几乎都仿佛颈脖后面被扎了一下的刺痛,是的,他们只打了局部麻醉,人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进行这样的介入性手术的。
“可以说,比吐真剂还要有效呢。”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传来,“此外,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反向输入,反洗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EB企划,自此来看,简直是潘多拉的魔盒。
当人的记忆思想意志,都被暴露在这一张屏幕上的时候,这感觉简直,比在大街上裸奔还要可怕,一如被肢解后,还要被掏心挖肺,连脑浆都要一起被品尝,丧失了最后的自由。
萨维奇看到这令人窒息的可怖场面,从头到脚,指尖到心脏,都被凉意覆盖,一时间竟是难以动弹。
十五不会不知道EB完成后的光景吧?
如果真如他们设想的那样理想的话,自此以后,恐怕只要这些人想要浑浑噩噩的劳动机器人还是卑躬屈膝的奴仆,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他们想去做。
那些人也不曾想到会有如此待遇,每个人脸上表情纷呈,惊惧恐慌,都仿佛失控了一般,五官扭曲成很诡异的神色,张大着嘴看着身边的仪器,止不住地大幅度颤抖着,想要抱住几乎被撕裂的头脑,但又被控制在了椅子上无法动弹。随着仪器一点一点侵入,原本应该需要全麻的手术却已这样的方式进行,无异于处刑,甚至于这样的双重痛苦更甚于快速地结束生命。如果有画家想要绘制地狱图,此情此景就能给他提供无限的灵感。
而坐在上层的众人,几乎都不为所动,仿佛一切都是正常无比的事。他们依旧昂着他们高贵的头颅,眼神里都是轻蔑,不屑,似乎连一点点的同情都太多余。想来也是,他们为什么要和这些人同情,并无任何相似之处。人道主义?如果下层的那些是人,那他们就是高贵的神祇。如果他们是人,那下面的就都是也许有些价值的物品。他们生来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自认为独特,是人上人,他们不会跌落,也绝无可能和底下的是一类。
萨维奇当然知道,本身作为间谍或叛徒暴露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但是接受这样的惩罚也着实可怕,更何况,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事,他们可以对任何一个人做,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波动。
哭嚎声,喊叫声,低吼声,呻吟声,求饶声,诸如此类,混杂在一起,但不会有人去细听。
萨维奇不忍直视,眼睛往上抬了抬,对面的那个人,出乎意料的镇静,无动于衷得像一潭死水,幽暗到深不可测。在场的人,无论是嫌弃的,鄙夷的,轻蔑的,或是觉得有些残忍的,表情凝重的,还有得意的笑着的,总之,众人看到此情此景,大多都会有些反应,至少不会像十五这样,比看自然风景还平淡。萨维奇莫名的想到了架子上的眼球,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当大脑里的东西被尽数读取后,这些囚徒们就失去了最后的价值,获得了他们求之不得的死亡。
“数据稍后分享。”那人的声音逐渐降低,下面的话题似乎会影响整个会场的氛围,“下面,是不是该轮到,我们两个星系了?”
这难道是,双方互相撕开脸皮的时间?还是开始尔虞我诈?
γ星系的军事委员长大手一挥,β星系干的肮脏事还真不少。再次见到这种场面只会让萨维奇再一次喘不上气来。
β星系这里呢?外交大臣继续说着:“对面可别生气,今天这样好的日子,别伤和气,我们今天就是来请罪的。”
并没有一群人,只有一个人。
“对面觉得如何呢?”
萨维奇已经听见了查特文的轻笑,还有自己骨节捏紧发出的轻微声响。而查特文的副官似乎早有准备,悄然伸出一只手拦住萨维奇,加上眼神警告,最后极小声却有力地在萨维奇耳边说:“你只要踏出去一步发出一点声音,你就连小女孩也见不到了。”
对面的洛菲特,看清下面的人之后,似乎并不惊讶,但是略带愠色地看了看身边的罗伯特。
相比于之前的人间炼狱般的场景,现在坐在下面的人神情平和淡然,没有惶恐不安,也没有怒火中烧,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下面。
头顶上闪着寒光的顶灯却衬得他更加冷静坚毅。
γ星系有人发话了:“这不是贵星系第十三军团的前副团长吗?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老布莱特也好,安德烈夫人也罢,周围那一圈曾经的太子党一族的表情都十分难看,一个个面如土色,开始向查特文这里递眼色,慌张,讨好,哀求。
既然这是以展示EB之名进行的处刑活动,那么背后的主导者应该就是罗伯特了,也就代表了现今星际领主一派的态度,他这样做,意欲何为?
近几年,查特文的实力有目共睹,从年少时期就开始接触排兵布阵的他,早就是闻名的战争天才,前段时间,在γ星系的领主意外去世之后,为了稳定民心,将内忧转移为外患,查特文发动了战争,包括一直处在边缘地带的争执区域,此外他也暴露出了更大的野心,突破了重重拦截阻隔,直指β331。不过最后双方僵持不下,最终这颗星球倒还是属于β星系。
传说中无往不胜的人,也是会遇到对手的。
他喜欢这样的存在吗?人们并不清楚,但是他们知道,这绝对是他的眼中钉。
如果以查特文为首的γ星系力量继续支持被废黜的太子,那么双方恐怕还要在对峙许久,只有当查特文他们准备撤出对这部分人的暗中支持,以罗伯特卡尔为首的拥护当今领主的派系才能完全将他们的对手击倒。如果顺利,甚至可以省去不少人力物力。
可是查特文不会无缘无故撤出支持。
于是,他们的选择是,向查特文示弱。交出查特文当前认为整个β星系军团里对他而言最大的威胁,这样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查特文意味深长地笑了,虽然没有话筒,但沉稳的声音仍旧传遍了整个大厅:“拜伦少将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我倒是希望贵星系能尊重人才。”拜伦的辞职报告早已被接收了,但查特文仍然以过去的军衔称呼他,仿佛对这位对手充满敬意。
不过人都在这里了,难道γ星系会吃眼前亏?
随后查特文继续道:“不过,既然ROB有这样好的企划,我也确实很是好奇,拜伦少将对于我们当时的那场交战是怎么布兵排阵的呢?我到底有什么疏漏?我倒确实一直很想和拜伦少将交流一下。”
意思似乎说的比较明显了,人可以留,但是他想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弱点。
萨维奇虽然感觉难以置信,但听起来拜伦似乎能保住一命,他的心落下一半,双眼紧盯着他身边的那一台仪器,希望他它不会给拜伦带来太多的痛苦。
β星系的人会意,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点头,底下的人员也开始吸取麻醉,准备进行操作。拜伦依旧坐在那里,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似乎此刻生死已经不在重要了,那视死如归的表情让萨维奇的心又揪了起来。
打麻药,定位,穿孔,操作仪器......一系列的步骤正以正常的速度进行着,萨维奇却觉得时间无比漫长,他的汗水从脑后滑过,浸湿了衬衫。
对面有了一些动作,那个仿佛玩偶一样的人终于动了一下,扭头和罗伯特说了什么,罗伯特只是摇了摇头,他竟然起身离席,萨维奇的眼睛追随着他的踪迹,看着他消失在了楼梯口。
他下楼去了?他下楼做什么?
一时间他也没空去想那么多,只能先关注着拜伦的情况,他脸色惨败,额头上都是豆大的汗珠,身体住不住地在颤抖,他咬紧牙关,发出了压抑的闷哼,没有像之前的那些人一样哭天抢地。
萨维奇不禁捏紧了拳头,他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即使是远远的看去,也能感受到那种宛如钻心刺骨的疼痛,那难以名状的扭曲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对于萨维奇来说都是煎熬,他更难以想象拜伦正在遭受的痛苦,他也不敢去想。
突然,下面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嘶吼声,拜伦的脸色变得更加差劲了,他眉头紧锁,身体已经开始间歇性地抽搐起来。
萨维奇忍不住了,靠近查特文问到:“还不停下?!”
查特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说了,不需要他的性命,然而他的命,其实也并不掌握在我的手上,不是吗?”
萨维奇被呛住,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强迫他们终止实验。他也知道这是鲁莽的行径,根本行不通。可是这样的过程实在太过于残忍,仿佛在把自己的心放在热油锅里翻滚烹炸。
仪器带来的疼痛似乎已经达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是蚂蚁在脑内的神经上爬行吗?还是无情的金属杆在捣烂脑组织?萨维奇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却无比地想要替他承受这样的苦痛与折磨。
一声惨叫过后,拜伦像是突然失去了对手脚都控制一样,四肢无力地砸了下去,吼叫声也渐渐减弱,只剩大口大口的喘气。萨维奇不敢去看,等他再次望向那个方向时,心跳和呼气都停止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已经开始浮出青土般的颜色,总是温柔和善的深黄色眼睛此刻似乎也不再聚焦,整个身体似乎已经完全无法动弹,显得有些僵硬。
众人也表示不解,这情况与之前不太一样,前面两批人数据读取之后并不是这样的状态,虽然痛苦,但似乎依然有生气,而现在下面这位......
此时那名白大褂神情凝重,收集完整体的情况之后,向大家鞠了一躬:“抱歉,这次的程序,似乎出了些故障......”
萨维奇手上一阵疼痛,原来手指已经不自觉地嵌入了手掌里,他全然忘记现在室什么场合,带着因为乔装变化了的声音大吼到:“什么?!故障?!”
不少人都突然把目光投向他,不过他们也没过于在意,因为有另一个人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他面对着座椅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只留给上面的众人一个背影。
他们说了什么?萨维奇不得而知。
“你不该拒绝我的。”
“为什么?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帮你了。”
“你知道有多少人希望你死吗?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是这样吗?此刻,拜伦痛苦的表情仍在萨维奇的脑海里盘旋,随着眼前见到的场景,一齐扭曲成了漩涡,令人目眩。
他不愿意这样去想,但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思维胡乱交织。他很想去相信十五,但此刻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基础似乎过于薄弱,十五一直留给他的都是捉摸不透的心思细密的善于借刀杀人的年轻人,他不知道没见到他的两年间他到底遭遇了什么,也不清楚他的眼睛是否还能被夏至那天的阳光穿透,澄澈透明。似乎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像十五那样善于伪装、戴着面具行走的人,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面孔?自己或许已经在他伪造好的假象里缓缓沉溺。
自己原先想,自己无疑是有罪的,因为一时的不理智,也许对他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他甘愿接受惩罚,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是,希望他能够驱散阴霾。因此,即使他的行径或许有些恶劣,他玩世不恭、冷漠乖戾,自己也只是觉得他是在把那些人的恶行宛如镜面一般反射回他们的身上,虽然做法不对,但在这样不堪入目的环境下,他没有立场去指责他。自己只是想着如果能慢慢地引导他重新回到正轨,让他意识到世界不只有那看似漫无止境的黑,也会有星星光点,闪烁着光芒,他也会重新打开心扉,拾起被顶层剔除的初心吧?
不过,自己也没有忘记,所有的故事都是出自他的亲口叙述,自己并不了解实情,更不了解他的内心。
萨维奇低着头,既看不到拜伦的脸,也看不到十五的神情,这种未知让他无比焦虑。两人的交流也并没有很久,十五淡然离去,都没回头向上面看过一眼,也没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而拜伦,安静,平和,像是睡着了,只是脸有点呈灰白色。
萨维奇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地剧烈颤抖起来。
此时这场试验也到了尾声,众人起身准备离去,交流声音也大了起来。
萨维奇更是表情凝重如乌云密布的天,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赶去。路上难听的话语好似玻璃碎渣刮着耳膜:“紫姬不愧是紫姬啊,临死之人见了他都能带着微笑离开呢。”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声。
“拜伦......”想要开口,却发现声音已经沙哑不已,哽住的咽喉破碎了音节,温热的液体遮盖了眼球。
拜伦面带着柔和的微笑,仿佛之前的痛苦都不存在似的。
你走的时候,在想什么?
萨维奇握住他已经开始发冷的手,回想起第一次与他在军营相见,拜伦还是他的上级,他严格中不失温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乐于和他交流,他的见解总能让自己更加明朗。他的性格就是这样,就像冬日的暖炉,但又不会过分温柔,其中也蕴含着力量,坚定又温暖。
他不是没有担忧过,作为军人,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这对一个军官来说,简直是巨大的侮辱。
他曾经为他的星系而战,却又转身被星系出卖。
“你给我醒醒,美祐在等你回去呢......”
像是一根树枝上,原本有茂密的树叶,狂风暴雨卷走了不少,有的脱落了,还有外力在扯动,形态各异的叶子们,一片片离开,飘落,散烂在地上。
自己的身边,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最好的朋友也离去了,还是自己亲眼看着他离开的。
六月的热风也难以融化内心的寒冰。
十五缓缓睁开眼睛。
精雕细琢的天花板,身边是一个高高挂起的玻璃瓶。里面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滴管里,再缓缓输顺着细长的管道最后输进自己的血液中。
卡尔见他醒来,放下手中的材料,静静地看着他。十五的脸还略显苍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眼睛里似乎盛着疲惫。
周围一片寂静,连换气系统微小的风声都能听见,十五盯着那滴管,缓缓开口道:“好像能听见水滴下来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卡尔表情微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你可能是太紧张了,它滴下来没什么声音。”
“我害怕这个声音。”十五不予理睬,神情冷淡,“拔了吧。”
“不行,最近又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医生才给你插管在胃里输了保护层。你就待在这,好好休息吧。”卡尔无奈道。十五不以为意,坐起身,“和你说过了,那我也没办法了。”说完,他就一把抓住输液管,扯出了针头,血珠很快就从针孔里冒了出来,他也没止血,随便整理了一下着装,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去哪?”卡尔皱眉。
十五扭过头,血液在手背上蜿蜒他也毫不在意,他冷冷的看着他,吐出两个字:“找人。”
卡尔没有再上前阻拦,而是陷入了沉思。
“还在害怕水滴下的声音吗......”卡尔喃喃自语。
还记得那时候,那个特别倔强的他,总是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他。自己心血来潮,想着压一压他的傲气,在众多惩罚项目里面挑了一个。
一个没有多余家具的房间,安静到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个箱子,并不太大,只够让一个蜷缩的人躺进去。
蒙着眼睛,手脚因为狭窄的空间而几乎完全被固定,周围是无声的世界,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无法动弹,过段时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在漆黑的空间里,万籁俱寂,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身边没有任何生物存在,逐渐失去对时空的概念。会不会因此变得对任何事物的到来都无比敏感呢?还是会开始感到无助、恐惧与煎熬呢?
直到第二天的晚上,自己才打开门进去。
有些奇怪,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开始屏气凝神认真倾听房间内的动静。
真的有声音,像是水滴落在金属板上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像是循着秒针的律动在行进,滴答,滴答。
怎么会有水声?自己看着那个金属箱子,感觉他又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打开箱子。
滴答,滴答,滴答。
自己当时是又惊又气,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从箱子里拎了上来,他本来就已经很虚弱了,四肢无法活动也暂时麻木了,就像一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只是还会喘气,还能咳嗽。
“行啊你,早知道应该把你的手脚都用胶带固定住的。怎么伤口不再掐大一点呢?这样我来看的时候你说不定已经失血过多死了。”自己握住他的手腕,上面一个略深,但不太宽的伤口,现在血液还在顺着胳膊缓慢地向下流淌,伤口边缘还有结过痂的痕迹,似乎是愈合了之后又被划开了。
他说话已经有气无力了:“我没有,只是真的,太无聊了,什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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