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三月初三。萧建军的饭量比以往略有增长,虽仍十分清瘦,但精神体力比之前都已大为改观。赵力山与萧青勇原计划今年在家侍奉萧建军一年,但这天上午爷儿三个在陈建德的坟前聊起这个话题时,萧建军却摇了摇头说不妥。师父看着赵力山说,你的手艺在而立之前还扔不得,扔下了就再也捡不起来了。而且你俩的事业正处于爬坡期,再过一年就与之前的客户全都断了联系,一切都要重新从头开始,那样太可惜。你俩还是要回到北京,不用像以前那样同时干几十个客户,你们两人全是万能工,也不用请人,你们一间房一间房去装,每年装个四五间,也就够吃够喝了。过几年你们再雇几个人手,试着把规模做大一点,但切记不可冒进。我手里的积蓄已经足够我们老两□□到死,不会给你们添负担,所以你们俩千万不要整天只惦记赚钱。他又面向自己的儿子说,我现在的状态跟正常人完全一样,其实出去干活也不耽误,但我实在不想离开你陈大爷,也想多陪陪你母亲,以弥补我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现在你也二十六岁了,是不是该考虑成个家,给我们老两口生个下一代,也让我们的日子有些盼头?
兄弟二人看了看,然后双双跪倒在萧建军面前,把萧建军看得一愣。萧青勇说,爸,如果我没遇到我师兄,可能根本都不用你们二老催我,我早就让你们抱上孙子了。但自从认识了我师兄赵力山,我的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我只想跟我师兄在一起走完这一辈子,实在没办法再去跟别的什么人去结婚生子。爸,其实这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但一是害怕伤着你和我妈,二是我自己也实在没这个胆量,三是又赶上我陈大爷亡故,所以一直拖到了今天。现在您既然问到了,我就对您说实话,不能再继续欺骗你和我妈了。
萧建军看着小哥俩,看着看着就乐出声来。我又没说你结完婚就不让你出门,你们哥儿俩感情好这是好事,结完婚生完孩子可以继续好下去,也可以继续绑在一起干事业,这根本就是毫不冲突的两回事,怎么让你说得好像只能是二择一了呢?之后他看着赵力山说,你是师兄,你师弟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再给我解释解释,我实在是没听懂。
赵力山想了想说,师父,这么说吧,我跟大勇早已经不只是兄弟了,我们跟两口子,跟夫妻是一样的,所以我们都不能再去跟别人结婚。
萧建军仔仔细细地看着二人,看着二人的茂盛的须发,看着二人健壮的身材,看着二人粗壮的大手,又仔细看着二人的眼睛,过了良久才缓缓地问赵力山,你们两人,已经有夫妻之实了?
赵力山和萧青勇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萧建军远远地望着天空。他仿佛听到悲伤又神秘的吟唱穿越时间的长河,在此刻的青草林木间回响。他眼中又看到了林海中的驯鹿,看到了雪地里的营火,看到了祭台上那对弯弯的野牛角。三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直到三人的身影越来越短,又开始越来越长。最后萧建军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对小哥俩说,你们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萧建军看着自己的儿子说,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们家又三代单传。如果你不娶妻生子的话,我萧家的血脉就断了。你忍心看着你我这一枝就这样凋亡了吗?
萧青勇说爸,我当然不忍心,可我没有办法啊。我违心地去找个老婆生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可那样做我对不起人家啊,因为我的心根本就给不了她,那我不是要害人家一辈子嘛!
萧建军又沉默了半晌说,你毕竟是个男子汉,就不能委曲自己一下,把你的妻子陪好,让她不会感到孤单?
萧青勇说爸,人心里都有杆称,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时间长了都能称出来。我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啊。再说我和赵力山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我们为什么要把自己活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呢?再往前想一步,爸,咱们国家有十二亿人,您觉得真就差我们家这一枝吗?
萧建军听了笑了笑说,当然不差。然后这位满头白发的智者又低头思索了良久,看着二人说,你们俩选的这条路,是天下最难走的一条,不要说世人,连老天爷都厌弃你们。你们走在路上,会被人戳着后脊梁;你们干事业,没有人给你们机会;你们病了老了,也只能躺在那等死,不要指望有人出手相助,只会有人来落井下石。你们是别人眼里的变态,是世人心中的瘟神,你们唯一能获得的,就是那一点点感官上的愉悦,但那也是稍纵即逝。等你们老了,会发现你们一无所有,会发现真正是白活了一场,而且你们两人到时还在不在一起都说不定。但如果你们退半步,维持一个正常人的生活,那你们不仅有家有业,有天伦之乐,你们二人的感情也会更加牢固深厚,你们拥有的将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幸福和满足。我这么说,你俩听得懂吗?
萧青勇说爸,我听得懂。但我不怕也不在乎别人怎么对我。我感谢你教了我一身的本事,我凭手艺挣饭吃不需要看人脸色。至于您说的幸福和满足,表面上看的确是这样,但实际上这样的幸福和满足一定是建立在某个人的伤心和不幸的基础之上,只不过大家不把它说破而已。我们都有一身的力气,我们不追求大富大贵,但我们的生活也不可能太差。我们没有后人不假,没人给我们送终也是真,但我们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在我们俩老得不能动之前,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终了此生,在下一个世界里继续我们的缘分。我们善待彼此,善待世人,永不为恶。即便没有下一个世界,我们也活得此生无憾,此生无悔。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些道理,但自从我哥死了那一回,我忽然就全都明白了。我这辈子就是为了他而存在的,没了他我的存在一点儿意义都没有,我哥也是这样的想法。我们都已经过了义气用事的年龄,所以爸,今天跟您说的这些,都是我们俩作为男子汉跟您说的肺腑之言,也是我们俩作为大丈夫的诚意和担当。我们不想欺骗您,不想欺骗别人,更不想欺骗自己。爸,你儿子我是个爷们儿,也有爷们儿的勇气去面对今后发生的一切,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一定会把这辈子活好,活成我真心想要的样子,这才不负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啊。爸,我不求您的祝福,只求您能理解,只求您不要因此而伤心。对家族,你儿子的确是不孝;但对世人和自己,你儿子问心无愧。说完萧青勇拉着赵力山又跪下,给萧建军磕了三个响头。
萧建军把二人拉了起来,一手一个,坐回陈建德的墓前。他很高兴地笑着说,去他妈的什么人言可畏,你俩不愧是萧建军和陈建德的儿子,如果有人想跟你俩作对,他得要先过得了你老爸和你师父我这一关!有勇气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不容易,大多数人都没这个胆量,还给自己找了一堆的借口,你们哥儿俩的勇气值得我萧建军敬佩!说罢他胳膊一紧,把兄弟俩楼在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他转头对着墓碑说,建德啊,看到了吗?咱俩的后人比咱俩要强得多啊!
赵力山和萧青勇感动得就要发出哽咽,但二人硬生生忍住了。三人重新坐好后,师父满面春风地对二人说,你俩收拾收拾,就出去打工吧。继续把手艺练好,两个壮劳力天下大可去得!我留在这,有些话我还要跟建德单独说一说。你妈的工作由我来做,你说的这些她不会理解,只会认为你在故意气她,这也是我能为你俩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你俩这就下山去吧。
兄弟二人依言下了山,回到家里收拾了行囊,计划第二天一早开车去北京。吃完晚饭,二人正盘腿坐在炕桌上喝茶,萧建军拎着个大箱子推门走进了屋子。三人在炕上重新坐定后,萧建军把箱子打开,里面是各种木工工具,刃口都发着蓝幽幽的光芒。萧建军对赵力山说,这是我师父传给我的。我师父是东洋人,这也是正宗东洋货,今天在日本也见不到了,现在我把它传给你,你还是磕个头谢谢你师爷吧。赵力山闻言赶紧下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萧建军重新让赵力山坐好,又取出一个信封交给自己的儿子。这些钱本来是给你结婚预备的,现在就交给你了,你们俩自己也还有点积蓄,到北京后找个满意的楼房买下来。农村你们是想都不要想了,以后只能在北京那样的大城市里生活,那里的人都是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对你俩再合适不过。这个BB机是你陈大爷的旧物,还能继续用,也交给你们了。这个本子里是这几年我们做过的客户的电话,你们到北京后再把这根弦续上,不愁开不了张。过几天我去申请安部电话,你们买完房子也在北京装个电话,这样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了。买楼房的钱如果不够,你告诉我,差多少我再给你俩补上。
萧青勇把信封里的存折倒了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十万元的存款。萧青勇看了自己老爸一眼,心想自己不知修了几世才修来这样一个父亲。他压了压心里的热,忍了忍眼中的酸,笑着说爸,我跟我哥都三十来岁的人了,不仅不能再要你的钱,而且以后还要孝敬你钱。我们早商量过了,以后每年每家各给五千块钱,等我们俩更稳定了,每年每家给一万块钱,这样我们俩才不枉为人子。北京的房子先不着急买,我们以前租房子住不也挺好的嘛,而且以后是不是真要在北京扎根,我们俩还没商量好。世界上好地方那么多,我们想去走走看看。
萧建军想了想说,我支持你们去看世界的想法,但房子还是先买了吧,买完就有了根,无论到哪都不害怕了。再说北京离家里最近,有什么事回来也方便。等我和你妈都不在了,你们可以再把房子卖了,那时你俩愿意去哪就去哪,有本事去外国最好。这个事情就不要再讨论下去了,我的脾气你们也知道。买不买房子是你们的事,但这钱你俩必须给我收下。
第二天一早,兄弟二人先去了镇上的邮电所,交了五千元钱申请了一部电话。安装电话还需要一些时日,二人回家告诉了二老,萧建军笑着对萧母说,行啊,咱俩开始得孩子的济了。萧母扫了一眼儿子,没吱声。小哥俩赶紧嘱咐二老保重,又重新与二老告别,一路开回了北京。
之前租住的房屋已经被业主收回自住,二人想找个便宜的毛坯一居室,竟然已经找不到。好在二人有车,绕着北京转了几天,最后终于被二人找到一间。北京的外地人越来越多,房子也越来越难租,二人安顿下来后开始着手买房。可二人都不符合按揭贷款的条件,而全款在二十万元以下的新房根本买不到。北京的开发商都喜欢大户型,小户型都是边边角角且数量有限,未等开盘就已销售一空。旧房也看了几套,可二人偏偏是盖楼的行家,一眼就看出了各种问题,不是靠二人修修补补就能解决得了的,最后只能放弃。二人跑了一个多星期,跑得心力交瘁,索性就不再去跑。
二人给之前的客户打了电话,不久就在东三环开了工。没有萧建军在旁把关,赵力山干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砸了师父的招牌,一个三居室竟然装了近三个月才装完。好在二人牢记着萧建军的教导,不贪图赚钱,只追求质量,同时开始留意同行的装修风格与技巧。二人逐渐发现,真正有钱人都是请香港或外国的设计师给设计,给出详细的工料单和施工方案,再由他们这样的工程队来按图施工,与盖大楼的程序大同小异。这样装出的房子,花在装修上的钱比花在买房上的钱还要多得多,二人都觉得大开了眼界。不过这样的客户,二人是没有能力去接的,首先图纸上都是洋文,其次太多设施见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如何安装,因此二人还是老老实实给中国老百姓服务。不过二人心中也有些不服气,因为那些耗资百万装出来的豪宅,在他俩的眼里也全是暗病,只不过是个表面光罢了。
快出伏的时候,二人的BB机响了起来,显示出一个萧青勇老家的号码。二人立刻跑到公用电话打了过去,原来是家里的电话终于开通了,二人极其高兴。听到萧建军在电话里的声音,中气很足,似乎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也随之浮现在眼前。二人问候了长辈,解释了房子没有买成的原因,又汇报了近期的生活和工作情况。萧建军也非常高兴,对小哥俩不浮躁不冒进的做法给予了肯定。你们俩毕竟才只有二十多岁,还不到收获的时候,千万不要急。如果有必要,我劝你俩到高级的装修公司里打打工,开开眼界。装修这东西,实际操作起来就是那么点事儿,差别全在设计,全在眼界。至于买房,遇到合适的就买,遇不到就租,很多人租了一辈子房,日子过得也很好,你们不要把它当成负担。兄弟俩听了点头称是。
当天晚上二人回到出租屋,商量要不要买个手机。手机一咬牙也就买了,不过七八千块,但话费那东西可真不便宜,无论是打是接都要花钱,而且还有最低消费。二人考虑再三,觉得双方父母身体也都还大好,业务上这个BB机还能对付用,再加上今年二人赚的钱实在有限,便把这事放下了。
白露刚过,二人BB机又响了起来,这回是赵力山老家的号码。二人拨过去,就听见赵力山她娘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急急响起,山娃儿,恁弟出事儿了。赵力山心里咯噔一下,让母亲不要着急,慢慢说。赵母喘了口气说,恁弟把个闺女的肚子搞大咧,女方要上法院告他□□,要抓起来判刑咧。女方家说咧,不告也行,要给两万块彩礼,要风风光光迎娶进门儿才中。赵力山说,娘俺知道咧,俺想一想。萧青勇却在旁边说,想个屁想,赶紧把钱打过去,咱又不是没这个钱。当即萧青勇取了三万元交给赵力山,赵力山给家里加急汇了过去。
当晚在出租屋里,萧青勇笑着对赵力山说,哥,这是大喜事啊,你家这一枝儿就算是续下去了,咱哥俩为这个得庆祝一把。二人自打回到北京,就从没有正正经经地吃过一顿饭,一来是只有两个人干活,必须加班加点,晚上基本都直接睡在工地;二来也没有那个心情,二人的心中总是莫名慌乱着,身上承满了重压,空气里全是危机,完全没有之前跟在长辈身后的笃定。他们这才知道,萧建军与陈建德这两棵大树替他们遮挡了多少风雨。萧青勇想要炒菜,赵力山说买两袋冻饺子算了,饺子就酒,越喝越有。萧青勇说也好。于是二人煮了水饺,摆好四个酒杯,一杯倒给了陈建德,一杯留给了萧建军,哥俩喝着酒,商量着下一步的打算。最后二人同意,找个高级的装修公司去应聘,干个一两年把艺偷到手,二人再像当年一样举个牌子重头开始。只要有本事,不愁没饭吃。
一个月以后,二人已经在一个有着洋名的装修公司里当上了装修工人。虽然与自己干相比,收入每月只有区区五百元,但还是比以前盖大楼的工资高多了,而且住不花钱。二人索性把租来的房子退了,损失了一百元押金,却省下了每年一千多元的租金。二人把所有家当都锁在车里,把车停在公司附近安全的地方,开始专心致志地打工学艺。
不到两个月,二人就成了公司里的香饽饽,所有的工长都抢着要,因为二人干的活儿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得超乎他们的想象。尤其是赵力山,让公司的工程总监如获至宝,立刻把他派到了公司最重要最核心的项目上。这是东直门附近的一处高档公寓和别墅项目,由国外的总部负责设计,国内分公司负责施工,黄头发的洋人当监理,每一步施工都有严格的规范,干得慢肯定不行,干得快也同样是犯错,国内施工单位动辄喜欢的“突击”在这里根本行不通,一切都有计划,一切都要按部就班,这让赵力山也开了眼界。
转眼已经到了阳历年的年底。这天晚上萧建军给二人发了传呼,二人打过去后,萧建军先是问了二人的情况,二人把当前的工作状态做了详细汇报,老爷子那边高兴得呵呵直笑,说这就对了,这才是正规军的玩儿法。你俩今年过年就不要回来了,如果公司放假,你俩一起回河南看看。如果不放假,就好好干下去,把本事学到手。这样的公司你俩前途有限,因为你俩既不会洋文也没有学历,但学成后给自己干就不需要那些东西了。有什么新奇的工艺和技巧,你俩也跟我讲一讲,让我也开开眼界。二人说好。萧青勇又问了母亲的情况,父亲说她还需要些时间去适应你俩的情况,所以我今年让你俩不要过来。不过她现在整天在外面打牌跳舞,心情也还算过得去。我再把你现在工作的情况跟她说一说,你也算是外企职工了,她估计能高兴几天。兄弟二人听了心里都升起深深的歉意。
晚上二人在面包车的小车厢里喝了点酒,每人啃了半个烧鸡,仍然是摆了四个酒杯。二人遥祝萧建军万寿无疆,请陈建德不要挂念,又对萧母致了歉,祝赵母身体健康,忽然就想到了赵力海的婚事,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既然没有电话过来,估计问题不大,可能两家正在商量婚礼的具体细节吧。又聊了一会儿,两人没什么话题,就抽着烟沉默着。
萧青勇忽然问,哥,自打我陈大爷去世后,咱俩就没有过什么亲热的举动,因为我实在是没那个心情,是不是委屈了你啊?赵力山笑着说,我就有那个心情吗?咱俩才二十多岁,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就是要抓紧一切时间长成大树。长辈们是一天比一天老啊,留给我们俩的时间其实不多了。萧青勇点了点头。
阳历年那天,赵力山还是给村里打了电话,辗转找到了母亲,赵力山问起了家里的情况,也问起了弟弟的婚事。赵母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赵力海的婚已经结完了,现在两口子住在西屋。考虑到你工作太忙,离得又远,就没让你回来。赵丽春决定过了年要去南方打工,现在就已经着手准备上了。赵力山隐隐觉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他又仔细问了问母亲的身体是否安康,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放下了电话。赵力山站在那抽了会儿烟,想把母亲的话再嚼一嚼,但心里仿佛立刻响起了师父的训斥:这些破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想它干吗?踏踏实实把工作干好比什么都强!赵力山笑着点了点头,又回到了工地。
转眼到了腊月底,公司动员施工人员不要返乡,如果留下给开双倍的工资。尽管开出这样的条件,但绝大部分人还是决定返乡。兄弟二人商量一下,决定留下。二人现在不在一个工地,开车也需要四十多分钟才能见上一面,所以决定每周聚一次,买些熟食在车厢里喝点酒,之后萧青勇再把车开走。因为他的项目比较偏僻,还没通公交车。
这天赵力山正在一个别墅里施工,忽听轰隆一声巨响,灰尘呛得他睁不开眼喘不了气,他一跃就跳到了窗外。只见一楼的一道承重墙塌了半边,二楼的楼板也垂了下来。赵力山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没有人因此而受伤。工程停止,调查事故原因,其实很简单,设计人员把承重墙当成了装饰墙,在图纸中要求砸掉。这个低级的错误无人发现,一路审批就到了施工人员手中。砸墙的工人发现了钢筋,上报给了工长,但工长再向上反映却被告知严格按照图纸施工,你们千万不要不懂装懂,更别想耍滑偷懒,口气严厉不容质疑,还夹带了好几个洋词儿。工长说那好,出了问题你负责,对方却直接把手机按了。
黄头发监理不多久赶了过来,大发雷霆,几个会说洋文的就围在他身边不停解释。后来又来了两个洋人,几人站那大概说了半个时辰,最后所有施工人员回公司开会。二十多人站在一个简单宽敞又漂亮的会议室里,洋人说一句,就有人给翻译一句,大意是你们谁有钢筋和浇铸的经验。在场所有人都只做过内装,对这些盖大楼的门道是一窍不通。赵力山想了想坏掉的墙和楼板,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但要修复如初却也很费工夫,需要钻眼重新插钢筋再重新浇筑,这些都是当年师父眼中的基本功,根本算不上什么技术,只是需要些特殊工具而已。这些工具内装公司肯定是没有的,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帮多少帮多少,就举起了手。当时翻译又问他有多少年建筑施工经验,赵力山想了想,虽然自己后来干的多是古建和家装,但盖大楼那点事情一直在自己的心里装着,从来也没有生疏过,就回答说八年。洋人当时就乐了,问他怎么看待刚才发生的事故,赵力山说我刚才已经仔细看过了,别墅的主体结构质量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全出在我们这方。现在需要把损坏的那部分彻底拆除,然后重新打眼穿钢筋,重新浇筑,而且现在是冬天,需要低温混凝土和低温施工方案。浇铸的时候需要做些模具,这个不难。洋人又问他低温施工方案是怎么回事,赵力山就从钢筋强度到薄层浇筑再到保温措施都大致讲了一遍,同时指出此次的修补是在室内,对于保温不会有太高的要求,这也是一个有利的条件。洋人听得来了兴趣,又问他是否知道低温混凝土的配方,赵力山心想你这是在考我啊,但你是不知道我有个什么样的师父,这样的知识我都不掌握,我也活不到今天了。当时他也不再用翻译,干脆走到白板前把水灰比直接写在上面。洋人看了后仔细地盯着赵力山,问这个工作你来做,需要多少人和多少天?赵力山笑着说,两个万能工加两个小工就够了。干活不用了几天,主要是拆模需要时间,保险起见一个半月吧。洋人显然是没有听懂“万能工”这个词,赵力山就说,又会钢筋又会浇筑又会木工又会水电又会泥瓦还要懂些电焊和安装,大概其就是这个意思吧。翻译说完后,洋人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说这些你都会?赵力山笑了笑说,我以前干主体,现在干内装,您想想我是不是得都会才行?
赵力山当即把萧青勇调回身边,二人带领四个小工开始了修缮工程。为保险起见,二人给萧建军打了电话,萧建军仔细询问了细节后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技术活儿,只不过在内装公司里把你俩给显出了大个儿。你俩的方案完全正确,放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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